斐潜手中的这一本《考工记》,全称应该是《周礼·考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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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汉之初,因为《周宫》之中『冬官』篇佚缺,河间献王刘德便取《考工记》补入。后来刘歆校书编排时改《周官》为《周礼》,便有了此篇。
春秋之事,确实是以青铜为主,也就是铜锡合金,可是这个铜锡之间的比例,却并非宛如『金六齐』之中描述的那样,以『六分其金,而锡居一』,甚至是两分金配一分的锡……
虽然说在华夏冶金早期,也有对于金属认知不全,铅锡不分,亦或是在某些方面上出现错误的的情况,但是在春秋战国时期,经过了上千年的青铜冶炼发展,居于生产一线的工匠不可能会出现这么重大的纰漏,也不会搞出什么这么荒唐的冶金配比出来。
锡含量过高,就会导致合金发脆,毛坯根本无法进行进一步的精加工处理,也就是顶多用在不需要开刃的浇铸器皿上,也就是说钟鼎之器才勉强可用,至于其他所谓刀斧箭矢什么的,根本就不要想了。
因此,只要稍微懂行一点的,看见了这个《考工记》当中的冶金配比,都会觉得可笑,就像是黄承彦,几乎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问题来。
只不过斐潜提出来的第二个问题,才是更为荒谬的事情。如果说冶金配比是第一个错误,而编撰《考工记》的人,便是第二个错误,错上加错。然后后人再以《考工记》来指导约束工匠,便是演化成为灾难性的错误……
『或是……』黄承彦沉默思索了片刻,『假意曲之,以谬他国?』毕竟这个《考工记》记载的一些东西,是以当时齐国的工艺为模板进行编撰的,所以也不排除齐国故意拿出一些似似而非的记录来,企图蒙混欺瞒其他的国家。
斐潜点了点头,这也不妨是一种相对来说比较合理的解释,『然今大汉一统四海,尤需此等假谬之书乎?』
『这个……』黄承彦回答不出,索性将书丢在了一旁,然后看着斐潜说道,『说罢,贤婿欲何为?』
『倒也没什么……』斐潜呵呵笑了笑,然后问道,『且不知岳父大人,可是愿出任「大考工」一职?』
『啊?「大考工」?』黄承彦皱眉问道。
斐潜缓缓的点了点头,然后看着在工房之处忙碌的这些工匠,缓缓的说道,『大考工,掌工匠之术,考天下之工,休令此等之书,谬于后人是也!』
掷地有声,铿锵有力。
黄承彦愣了半响,看着斐潜,似乎被斐潜的庞大心胸和对于未来的深谋远虑所感动,深深的点了点头,『甚好!甚好!只不过……这「大考工」之职,官秩几何?』
『嗨!』斐潜没好气的说道,『比两千!同九卿!干不干?』
黄承彦哈哈大笑,然后退了一步,向着斐潜拱手而礼,『如此,臣,见过主公……』
……(o′?□?`o)……
对于农夫来说,所谓农闲,并不是可以真正的闲下来,像是后世那种下雪了便是可以待在家中,盘着腿在火炕上,然后闲扯些有的没有的,然后聊累了吃,吃完了喝,喝完了睡的日子,简直对于汉代的农夫而言,那就是做梦也不敢去想。
对于大汉的农夫来说,农闲,只不过是干的活少一些而已,不用在田亩之中从天亮做到天黑罢了。从很多很多的活,到少一点的活,便算是农闲了。
冬天,虽然说田亩被雪覆盖,不用去耕作,但是房子需要修一修,篱笆需要加固一下,院子后面的菜地或许还要再整一整,还有山脚下那块荒地,也是要去修理一下,否则开春了之后,野草疯长起来,一年为了开垦新田地所付出的汗水,然后多半又要落空。
虽然天气寒冷,可是农夫依旧带着两个孩子,背着工具到了荒地上。
荒地要改成田地,可不仅仅是放一把火就可以了。
那种方式在上古时期还可以用,现在就不成了。
因为虽然过火烧,可以杀死在土壤表面的杂草和虫子,但是对付在土壤深处的那些草根和虫卵,就没有多少作用了。
刨地,不仅可以将土壤深处的虫卵虫子什么的暴露在外,将其在寒冬之中冻死,而且因为山脚之处,碎石很多,大大小小的有一些在表面,但是更多的在土里,如果不将这些石头清除,庄禾的根就立不下去,自然也就长不好。
父亲将地刨开,刨深,将那些石头挖出来,然后跟在他身后的大孩子捡大石头,小孩子捡小石头,每装满一篮子,便是倒去田垄上。虽然天气寒冷,但是三个人却是依旧是汗水淋漓,热气蒸腾。
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等三个人从头到脚都沾染上了泥巴,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都有些站不稳的时候,父亲才停下了来,然后打量着已经完成的和尚未完成的土地,最后看了看天色,才从鼻腔之中吐出了一个含糊的音节。
或许是太久没有说话,也或许是嗓子里面干涸,充满了泥尘,使得父亲说的话几乎是含糊得令人无法听清究竟是说了什么,可是两个孩子却能够明白是什么意思,便是摇摇晃晃的拿着篮子,跟在了父亲的身后,坐在田垄上,穿上了草鞋,又是喘息了片刻,便是沿着小路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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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鞋不能下地干活的,若不是天气寒冷,说不得连草鞋都舍不得穿。
一名农妇站在路口,穿着一身明显是不怎么合身的裙袍,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小的影子,流着鼻涕,拽着母亲的衣袍。
见到了父子三人之后,妇人便是露出了一些笑容来,然后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一家人一同汇合着,向着他们的家走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