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我知道你的事……我们无所不知。你若是能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就会离开这里吗?到那时候,你还会为这些一起干活的伙计们争取什么无所谓的利益吗?”
檀歌昂起头,看了一眼那些工友。他们算是她手下,也是她朝夕相伴的友人。几乎每个人都有家庭,至少有一个孩子。有的人孩子妈死的早,又不敢带孩子来这种地方,一天到晚来回从这儿往家里跑。他们都不敢给邻里提及自己在哪儿工作。虽然在这种暴利的地方谋生听上去是一件体面的事,可实际上也并不多几个钱,而天天与妖怪打交道,沾染一身动物似的臭气,也并不讨喜。也有的人很少回去,怕给老婆孩子丢脸。
狗场是很多妖怪的刑场,却是他们的家。
“我不知道。”她如实说。
“你呢?”狩恭铎看向长弓,“你愿意让她知道吗?”
檀歌突然回过头,看向她的养父。
“……你知道?其实你一直都知道,是谁杀了她?”
张长弓微微皱着眉,与面部的皱纹连在一起。他那双饱经风霜的脸看上去有些显老,可此刻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沧桑。
“嗯,知道。”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檀歌高声说,“你还骗我留在这里工作?这么缺人手?既然你明知道是谁,还要让我去维持人的秩序,维持……维持后场的秩序!不听话的妖怪就要训,就要打,你以为我乐意吗?不是哪家公子千金都乐意拿鞭子抽下人的!”
张长弓微微张开嘴,眼神有些恍惚。他不知该说些什么,也或许觉得说什么都没用。
山海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那些残破的窟窿只补了一部分。有些稀疏的星光漏进来,融入到火把构建的暖光之中,怎么也筛不出来。
“那么,是你告诉她,还是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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狩恭铎的语调,简直就像是在施舍什么选择的权力一样。而他们都清楚,这结果势必会让人忽略选择的过程。一种糟糕的感觉浮上心头,就像动物对危险本能的感知。山海看了一眼白姑娘,她面色平静,对这一切又像是漠不关心,又像是饶有兴趣。这种矛盾的感觉他过去从未在那张年轻的脸上见过。
“我。”他说,“我杀了她,杀了他们。”
“……”
檀歌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她发出一声变了调儿的怪笑。
“你在开玩笑吧?”
“那时我还年轻,背着弓云游四方,你知道的……你们都知道。”张长弓指了指看台,“我曾是一个阴阳师,猎魔人。只要是接到的目标,箭矢离手,百发百中。有一年,我路过一个村子,那村子离棠寰县不远。”
檀歌知道那不是自己的家乡。养母为了自己能平安成长,将自己带离了那个伤心之地。何况村里所有人都怀疑,亲生父母和其他家人都是被犬妖杀害的,她自己也应脱离怀疑。于是养母带着其他一些小妖怪——那些也都是她照顾过的,开始了流浪的生活。
十几岁那年,他们在足够遥远的地方定居下来。那是一座村子附近的山,需要人类的一些生活用品时,也方便从那里搞到。他们平安地生活在一起,如过去的十年一样平淡。她从人类的口中听到一些口耳相传的故事,得知故居想要霸占自家土地的财主死了。在那之前,养母曾经带着一身臭烘烘的血味回来,其他伙伴也是。他们虽然在山泉间将自己洗干净了,但常年受到妖气熏陶的她察觉到异样,于是追问。养母他们只是说,捕猎去了。
当时他们消失了很多天,她差点以为他们死在外面。她什么都没有多想,也什么都没有计较,只是紧紧地抱着他们。
“那个村子交通不便,一直发展不起来。后来,不知谁得知棠寰县的规矩:狗场高价收购妖怪。他们想赚钱,就对路过的我直说了这件事。我负责带活的回来,他们负责运过去,按照我的价格付钱便是。我照做了——我所射中的地方,都是不致命的,但足以令他们无法行动。我在袭击一只犬妖的时候出了差错,她比任何妖怪都要敏感。那时距离太远,她本能逃跑,却拐了弯,冲到离我更近的地方来。于是那支原本该射中她前腿的箭穿透了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