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这么久,从梦中醒来,您竟然能马上辨别出何为现实。您的定力真不简单。”
梧惠微叹口气。
“因为……我很清楚我在做梦。而且我不能控制它。一切都很跳跃,就好像是拍好的电影——有颜色的那种,在眼前播放。我就是里面的角色,按照我没看过的剧本演戏。”
“梦吗?这时候的梦,通常有不同于常日之梦的意义。”睦月君思索着,“或是所谓的‘神游’,即魂魄离体之外的见闻;或是离魄凭依在他人身上,借他人之眼所观。不过,您离体的那一缕魄被封存在琉璃中,不应亲眼看到什么。”
“我不知道。在梦里,我生在一个陌生的家里,还有一个弟弟……”
莫惟明听得认真,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睡着的时候,我会觉得他们长得亲切;现在醒来,便想不起他们的面孔,也只觉得陌生。那种感觉散得很快。就像演完了电影,唱完了戏,起身走人的——回到现实的感觉。”
“那你具体梦到了什么?”
“梦里的我,在孩提时代,与弟弟相处甚好。后来,有点记不清……但与家里有许多矛盾的样子,也常和弟弟发生冲突。好像,在梦里的我会制作很多东西。我还去过许多深山老林,大概是想采风吗……哎呀,忘得太快了。”
睦月君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梦是这样的。”他说,“但对此,我有一些想法。这听起来像是凉月君的过去。因为您所碰触的,也是属于他的器物。具体的事,恐怕要亲口问他。只是他作为走无常尚且年轻,恐怕不愿对外人提及生前的家事。”
“您也知道,我们怕是没法去见他了。”莫惟明捏了捏鼻梁,“出了这种事,我们怎么可能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出面。这不是自首,是挑衅。”
“哈哈哈,以他的性格,说不定真的会这样想。但你若想知道更多,不如亲自去问。只要稍做准备,进行一场正式的会谈。”
“这比入室行窃来得体面。”瑶光卿冷不丁来了一句。莫惟明无法反驳。
“我只知他与皋月君不太对付。就是那个警医吧?我已经知道那人的来路了。在父亲的研究上,他们总是会有各种争议。”
“岂止不太对付呢?”瑶光卿道,“皋月君甚至加害过他的家人。”
梧惠努力转过头,看向瑶光卿。她涌起一股感激,远不止她救助自己那样简单。现下是瑶光卿将这件事说出口,她便不必暴露自己曾与玉衡卿有直接接触了。
如此,她又对莫惟明萌生一丝愧疚来。
“他们的事说不清楚。可是,皋月君向我解释过,关于他们对灵魂的研究……很细致,很深刻,很透彻。我在曜州这样的城市生活得久,本变得很难相信这些。但的确,我逐渐忆起少年的事,意识到确实有不少玄之又玄的东西,父亲都能用科学来解释。现在想想,他大约已经在很多人难以企及的道路上,走了很远很远……”
“相当敏感的话题。”瑶光卿说。
“施主莫怪。贫僧便要有话直说了。”
“您于我们有恩,不论何事都请但说无妨。”
睦月君轻轻地笑了。在他们见面以来的数次微笑中,这次的笑意给莫惟明一种错觉。它好像一粒融冰,汇聚成河,穿过高山深谷,穿过了密林幽泽,穿过时间,从漫长的过去而来。可他当下很难从那奔涌入海的狂潮之中,寻到那别具深意的、不同凡响的一滴。
“那些年……六道无常一直奉命寻找你父亲的踪迹。但我们别无所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