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睡上一会儿吗?”
门口站着一名青年。
他有一张说是少年也不为过的脸。一身以黑色为基调的特种部队制服,与那张娃娃脸形成反差,难免让人感到困惑。
绫香看向青年,一边戒备着他枪套里的枪械与刀具,一边回道:“嗯……你是叫……西格玛?”
对于绫香的询问,青年却答非所问,面不改色地道出当前的情况。
“这栋房子……已经被包围了。”
············
与此同时,廉价汽车旅馆内。
在没什么车辆通行的道路边上,有一家汽车旅馆。
从这里能远远看到市中心的高楼大厦,但旅馆周围除了零星分布着一些弃置的材料外,就没什么正经的建筑。
即便如此——就算此时是黎明之前,这里的人与车辆也实在是太少了。宛如只有这个地方的时间停止了一般。就在这时,几个人影仿佛从黑暗中渗透出来似的,出现在这片寂静的空间。
那是九名男女,每个人都穿着与这种地方格格不入的朴素西装。
其中一个人向站在团队中央的男人汇报道:“术式确认完毕。周围不存在结界,没有行使魔术的痕迹,也没有魔力紊乱的迹象。”
“真的是……这里吗?”
像是首领的男人对手下的汇报感到很诧异。
如果事先得到的情报是正确的,那么将这里当作据点的人就是那名隶属于“埃尔梅罗教室”的魔术师。其实,“埃尔梅罗教室”只不过是现代魔术科的俗称,更有人称其为“时钟塔”的魔窟。
来自这样一个地方的魔术师,被选为圣杯战争的御主,会连个结界都不设就大摇大摆地住在这里吗?
对方可不是被魔术师催眠成间谍的可怜普通人。
长年在战斗部队中积累的无数经验告诉首领,对方有可能设计了什么陷阱,应当慎重地重新制定战术。
一切都是为了让他们以“楚茨文克”之名获得完美的成果。
楚茨文克是一个魔术集团,由东欧的埃因斯卡亚家一手打造出来。
他们原本是以罗马尼亚为根据地的尤格多米雷尼亚一族的部下,几百年来一直作为早期处理部队,负责解决君主一族身边那些蠢蠢欲动的害虫。
然而,在大半个世纪之前,尤格多米雷尼亚的力量就开始衰退,一族最终也解散了。于是楚茨文克如今就以自由魔术集团的身份,承接各种各样不能见光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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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他们的魔术能力很一般,但干脆利索又冷酷无情的做事手段倍受好评。因此上至魔术师一派,下至对魔术世界一无所知的政治家和金融界的人都会找他们办事,他们便通过接受各种委托来勉强糊口。
没错,是“勉强”糊口。
尽管杀手工作的报酬不低,可对他们这些魔术师来说,这种程度的报酬是没法供他们过上奢侈生活的。
就在这时,楚茨文克遇到了一个好机会。
对方给他们的报酬比之前的委托多好几个零,而工作内容本身也让这些魔术师十分感兴趣。
“抢夺御主权限,参加斯诺菲尔德的圣杯战争”。
楚茨文克最开始有些怀疑,但在金主给他们看过使魔的录像——两名英灵的激战及其造成的巨大陨石坑后,他们不得不相信了。
这片土地上已经掀起了足以动摇魔术世界的巨浪。
纵使有危险,也是绝好良机。
他们花了一天时间在城里铺设情报网,终于找到了一名御主的潜伏地点。
然而,楚茨文克并不知道。
他们以为是靠自身的能力查到了那名御主的情报,其实那是抢先知道情报的法尔迪乌斯有意泄露出去的。
他们只是幕后主使们为了评估目标御主——弗拉特·艾斯卡尔德斯而推出去的斗犬。
不知真相的“楚茨文克”,如今正静静地准备向地狱走去。
“首先要确认目标的正确位置。士兵(Pawn)一到三去旅馆二楼找,四到六去一楼找。士兵七和八跟我一起去压制旅馆的办公室,用催眠从管理员那里问出情报后就把他解决掉。目击者也一样。”
魔术师们会从家系继承魔术刻印。
他们大胆地将刻印进行了分割,一半由被称为“王(King)”的首领继承,另一半分成八份,分别嵌入被称为“士兵”的手下体内。
一般来说,魔术刻印被分割成这种程度,只能发挥微不足道的功能——强化魔力。但他们的魔术很特殊:以“王”为起点,让所有人的刻印达到同步。通过大幅削减“士兵”们的魔术回路的通用性和寿命,强行将他们的能力提升到与“王”同一个等级。
“王”正打算露出烙在手臂上的魔术刻印,发动魔术——就在这时,他看到了“那个东西”。
“露出手臂上的魔术刻印,我会像平时那样把你们的能力提升到和我一样。”
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正站在集团中心,说着平时他会说的话。
“什么!”
虽然“王”发出了声音,却没有一个“士兵”看他一眼。
大概是受某种魔术的妨碍,其他人甚至都没有意识到多了一个“王”。
这幅场景让“王”不禁想到自己是不是灵魂出窍了。只见那个顶着同一张脸的男人,用模仿得分毫不差的动作,与“士兵”们的手臂交叠在一起——
——不好。
——住手,你们几个!快收起手臂!
“王”察觉到了微弱的魔力流动,但他发出警告时早就为时已晚。
不过,就算他及时发声,他的声音能传入“士兵”们的耳里吗?
当这个疑惑在“王”的脑海中浮现的瞬间——与“王”有着同一张脸的男人说了一句话。
“三、二、一,开始汇聚。”“啊……”“哇!”“呜……”
刹那之间,与男人手臂相叠的八名“士兵”仿佛遭雷劈中一般全身痉挛,直接翻着白眼趴倒在汽车旅馆的入口前。
男人借着所有人同步的时机,伪装“王”的魔术刻印波长,将强大的诅咒直接打进了“士兵”们的体内——“王”作出如此判断,同时也明白他们陷入困境。
可惜太迟了,男人消失了踪影。
“王”只感觉到后脑勺被某人的手指一戳——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也和其他人一样趴在地上了。
他身为楚茨文克的首领,尽管维持着意识却是一片模糊,花了几秒钟才明白他们正一步步走向失败。
右耳被按在冰冷的柏油马路上,左耳则传来男人平静的声音:“原来如此,你用的魔术还挺有意思的,居然是分割魔术刻印,让自己成为群体的王。这也该算是一种奇缘吧……”
嘴里念叨着奇怪话语的男人话音刚落,他的身后就响起了一个悠闲的声音,缓和了眼前紧张的气氛。
“一切顺利吗?哇,真的变得一模一样。”
“虽然很难连记忆一起完全复制,但表面的东西和长年形成的习惯还是可以读取的。这种水平的魔术师,我可以百分之百重现他的技术。”
“班??狂战士,你当着人家的面说‘这种水平’,很没礼貌啊。”
“唔??抱歉,因为这个男人的性格似乎有些傲慢。对了,你刚才是不是想说我的真名?”
狂战士——听到那名年纪完全可以称为少年的男子说出这个词,暗杀者(魔术师)明白了。看来将他们“楚茨文克”一网打尽的人,就是这场仪式——圣杯战争中的“英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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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名少年恐怕就是他们的目标,魔术师弗拉特·艾斯卡尔德斯。
——惨败。
——这就是所谓的英灵吗?竟然连比试的机会都没有。
至此,“王”也十分清楚他的命运走到了尽头。
现在还有什么反败为胜的手段吗?身为魔术师,或者身为一个熟练地完成了无数工作的暗杀者,他考虑过各种各样的方法。可是在诅咒侵蚀全身的当下,他连求饶的声音都发不出来,自然知道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如果说有什么良机,大概就是对方询问雇主情报的时候吧。然而在失去了“士兵”们的状态下,他能对这个有英灵撑腰的魔术师做什么呢?
——原来如此,圣杯战争啊……能成为大魔术的养料,对一个魔术师来说也算不错吧。
在连自尽都做不到的情况下,“王”只能祈祷可以死得不那么痛苦——但紧接着,他就听到了一段悠闲得出奇的对话。
“御主,接下来怎么办?”
“嗯,先用绳子把他们绑起来,扔进后来订的旅馆房间里吧。不过这一下子多了九个人……是不是再订一个房间比较好?”
“挤一挤应该没问题。我去搬人,你等等。”
“没事啦,我可以把他们设置的驱人结界加强一下直接用。”
御主与从者说话的语气就好像在聊闲天。
“王”不明白究竟什么情况,拼命地将勉强能动的眼珠向上移——面前站着一名年轻的金发青年和一个模样与自己相同的男人。
只见男人突然消失,转瞬之间,原地出现了一名身高超出两米的肌肉发达的壮汉。
壮汉先把八名“士兵”扛到肩上,又将手伸向“王”,三下五除二就搬走了“王”及其手下们。
几分钟后——
“楚茨文克”的“王”被塞进汽车旅馆的一个房间里,而他的“士兵”们也都活着。
“他们为什么不杀士兵?如果想严刑拷打问出情报,只要留几个人就足够了吧。难……难不成他们像斯克拉迪奥家族那样,把人留下做成魔术结晶吗?”
想起之前听说有如此不人道的魔术机构(系统),“王”冒出了冷汗。
他抬眼看去,房间里还躺着其他几名魔术师。
“他们也和我一样,是以谍报和暗杀为生的魔术师吗?”
正当“王”思考着这个问题的时候,金发少年突然发出啪啪的拍手声。
“请听我说!啊——不好意思,对你们做这么粗鲁的事!总觉得你们都杀气腾腾的,我就先让狂战士把你们抓起来了!如果有单纯路过的魔术师,那就……对不起啦!”
“……”
见魔术师们都一脸讶异,弗拉特·艾斯卡尔德斯不知所措地向旁边高大的男子问道:“狂战士,怎么办啊?他们好像戒心很重。不如你变成小孩子或者小丑之类的,让他们放松下来。”
“唔……”高大的男子——狂战士低吟了一声后消失不见,紧接着一名年幼的少女在原地冒出。
“哇哇!我之前就说,为什么你一变成小孩子就会穿这种类似泳装的衣服啊!”
弗拉特慌慌张张地想拿手边的床单给他盖上,就听少女模样的狂战士答道:“果然,不管试多少次都会变成这孩子。我是不是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无意间受到了某种力量的影响?这可真是奇怪。”
“你这样子一丁点都无法让人放松下来!你看!大家都用奇怪的目光看着你!”
狂战士闻声看去,那些魔术师虽然被带有魔术封印效果的胶带绑住,却瑟瑟发抖地盯着变成少女的自己。他们本人也不知道为什么,似乎是某种出自本能、根源上的恐惧让他们颤抖不已。
“唔——”
发出像小孩子一样的哼声后,狂战士又一次消失,随后出现的是一名英国贵族的模样。
狂战士用心灵感应问道:“这副模样又如何?”
“这副模样有什么故事吗?”弗拉特问道。
“这副样子的主人叫做开膛手杰克,怎么样?很绅士吧?”
“所以你对令人放松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弗拉特无奈的摇头,好在他们的对话是通过心灵感应,否则这些人恐怕会直接吓尿吧。
弗拉特不再和班尼特说话,而是对其他魔术师说道:“我来给大家介绍一下。淋浴旁的是莱库萨姆先生,冰箱前的是科切夫先生,沙发前的是迪凯鲁先生,角落里将黑发染成金发的是相良先生。然后现在,又来了九个人……怎么称呼?”
弗拉特向狂战士提出疑问,后者根据此前读取的表面记忆答道:“楚茨文克。他们九个人就是一个整体,这么称呼就行了。”
“好!楚茨文克!是这样的,我们准备离开旅馆,所以大家的封印会在今天傍晚自动一起解除。但我不希望你们一解开封印就开始互相残杀,因此魔术回路还要封印三天左右。”
封印魔术回路。
听到弗拉特轻描淡写地说出这样的话,以及他没打算解决掉魔术师的态度,都让有意识的魔术师们皱起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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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主,楚茨文克可是有九个人,形势对他们有利吧?”
“啊,对哦。那就把先前的四个人放进我们住的房间,提前三十秒钟解除他们的封印吧。三十秒的时间??应该足以逃跑或者采取应对手段了。”
弗拉特用开朗的语气如此说道,这反倒让几个皱着眉头的魔术师生起了气。
一个连成为魔术师的决心都没有的东西,仅凭掌控了名为英灵的武器,就轻而易举地让我们变成废物——现实让魔术师们怒从心起。
可很快,他们的情绪便发生了反转。
狂战士看了一眼怒瞪弗拉特的魔术师们,一边摩挲着下巴一边向御主问道:“御主啊,真的不用铲除他们吗?”
“你就这么想杀人吗?这样可不好哦,会变成坏孩子的,轩浩先生知道了会揍我的。”
“不……我想轩浩现在不会在意这些人的死活,就像我同样对人类的生死没多少概念。”
“这正是他让你跟着我学习的理由啊……我不会杀他们的,狂战士先生,人命的分量远比地球沉重。”
虽然不清楚这两人交流中的‘轩浩’先生是何许人也,但这句话在魔术师听来简直贻笑大方。俘虏们都被气得浑身发抖,然而——
真正的导火线是下一句话。
虽然这群魔术师认同弗拉特的魔术才能,但依然觉得他是“没有魔术师气质,空有魔术回路的少爷”“人类般天真的残次魔术师”。可下一瞬间,弗拉特说出来的话和他眼瞳的颜色令魔术师们一同改变了看法。
“因为人命,是飞越地球时不可或缺的零件(Parts),包括他们在内。”
弗拉特在说这句话时,他的眼神既不是魔术师的眼神,也不是一个普通人类的眼神。
那是一种“充实的空洞”,就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他的眼睛里消失了,又或者是他看透了世间万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