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开龙轻轻将碗放在腿上,目光看向屋顶:“那是嘉靖朝的事了,皇帝老儿昏庸无道,地方官员疯狂敛财,赋税日趋严重,每亩地税三离,老百姓已是叫苦连天,后来层层加码,直加到九离。乡民辛苦耕作一年,全部缴了税,连口饱饭也吃不上。”
夏姜静静地听着,徐开龙陷入到往日的回忆:“即便这样,皇亲贵胄仍不满足,对乡民手中的土地巧取豪夺。为了能吃上饭,乡民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土地交了上去,没了土地,农民沦为佃农,可当初为了配合皇亲贵胄掩人耳目,土地仍然登记在自己名下。如此一来,给官府的税要交,给地主的租子也要交,乡民难堪重负,那些年冻死饿死的尸体随处可见,有些不认命的只能躲到了大山里,还有像我这样家中老父老母健在,想死也死不成的,只能将心一横,做起了没本钱的买卖。”
他苦涩地看了夏姜一眼:“若非走投无路,谁又想做贼呢?”
夏姜听得眼底发潮,但仍硬着嗓子:“那也不能草菅人命,为保全自己的性命而枉顾他们性命。”
徐开龙惭愧地低下了头:“我承认自己手中血债累累,可我并不后悔,弱肉强食,若不是当初狠下心,怎么会有山上的老老少少。这些年朝天寨的日子渐渐好了,我也生了隐退之心,只求能安然渡过后半生,”他缓缓抬头,眸中是亮晶晶的:“山中田地开垦,湖中养鱼,虽不丰饶,却足以留给年轻一辈踏实生活,若他们勤奋,日子只会越过越好。”
夏姜轻声道:“但愿如你所说。只是你杀戮过重,午夜梦回难道便会心安吗?”
徐开龙怔怔地看着她,而夏姜已提起食盒:“我救了你,只图你不要伤害我二人,现在官府想必也追查得紧,还望你尽早离开,不要给东壁堂招惹祸端。”
石云鬼鬼祟祟地躲在人群后方,街上官兵呼啸而过,径直扑向坊门,他脸色变得惨白,从人群后缓缓挪出身来,向坊门处走了几步,待见到如狼似虎的官兵,心下更是沉重,正在踟躇间面前人影一闪抓住他的胳膊,将其拖入巷中,石云大惊失色张嘴欲喊,对面那人一把将他嘴捂住:“是我,别喊!”
石云认真地端详着面前这人,见他络腮大胡,腮边一颗硕大的痦子,实在面生得紧,那人得意一笑:“你再瞧瞧。”
石云看着他的眼睛,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熟悉,心思电转猛地一拍大腿:“大脑袋,是你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