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风花雪月(6.8k)

金碧辉煌的大殿笼罩着难言的肃穆冰冷,苍狼颤抖着手揭开覆尸白布:

“你也走了,连你也走了。撼天阙这么厉害,也没打死你,竞日孤鸣这么智巧,也没害死你。”

这一刻,回忆走马灯似的自脑海闪过,是无数出生入死的浴血并肩画面。

“你陪我度过这么多难关,这么多血战,你都陪着孤王走过来,孤王不过叫你去查一个孤血斗场,一个小小的孤血斗场,你竟然就这么走了。”

字字血泪叩问难以置信。

“你这一生,还没得到孤王赏赐给你的快乐幸福。”

声声唤,声声恸,挽不回已故忠魂,留不下长辞旧人。

“你不是讲要永远效忠孤王,这就是你效忠的方式……孤王准了吗……孤王准了吗!孤王……”话到嘴边忽又哽咽。

“王上……”一声不忍,是同感悲伤的叉猡试图劝解。

“谁?”慢慢重新拉上白布的苍越孤鸣问,“是谁……?”这是在问那几名最先发现王族亲卫尸体的苗兵,问他们凶手身份。

“我们不知道……”苗兵们小心翼翼道。

“不知道……”低沉重复一句的苍狼单手攥紧成拳,“不知道————!”极端悲痛盈心的他纵口长呼,有龙吟般的啸声席卷。

啸声悠悠不绝,只听得人人变色,强烈气浪狂掀殿内一片混乱,诸般陈设东倒西歪,接着数名苗兵先后跌倒,仅剩忘今焉,叉猡和雨音霜三人勉强直立。

心神狂乱的苍越孤鸣亦克制自身不伤害无辜,勉力抽回心神的他当下长袖一挥,住口停啸。

过了片刻,苗兵才慢慢站起,更甚者有些为想来平易和善的王上恐怖一面吓到的小兵干脆跪在地上,慌张磕头求饶。

“我们真的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岁无偿将军的尸体,是在王宫外十里发现的!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王上赦罪!王上赦罪啊!”

“哈……哈……”大口喘息平复躁动心情的苍狼语气沙哑,“与你们无关,你们寻获将军尸体有功,国师,赏金五十两。”

“是。”称诺的非然踏古对众苗兵道,“你们下去吧。”

心思敏捷的忘今焉注意到场间竟无一人爆体,这令他在暗赞苍越孤鸣定力过人的同时,也不由心道这把火烧得还不够炽烈。

“国师,替孤王找出凶手,不计代价,用任何方法都好,找出凶手。”苍越孤鸣敛目,平时温雅的眼神变得冰冷刺骨,“修儒,麻烦你替岁无偿将军验伤。”

听到后半句,原本为啸声震得心旌摇曳,脚步站立不稳,勉力扶住王宫顶梁的修儒呆呆道:“是。”接着补充了一句,“王上,请你节哀。”这才离开。

“所有的人都退下。”不欲二度人前失态的苍越孤鸣挥手劝退,“霜姑娘,抱歉,今日不能一同饮酒了。”

“嗯,另日吧。”柔柔一礼的雨音霜并不纠缠,希望留给对方足够的调适空间,“请你节哀。”

众人先后离开,一时间,场中惟剩苍狼与最后的王族亲卫。

“叉猡,你也去休息。”起身来到王座前背对台下之人的苍越孤鸣道。

“王上,为王上牺牲性命,岁无偿他……”欲言又止的叉猡收拾心情反过来安慰苗王,“无悔。”罪海共度十余载,袍泽情义之深厚可想而知,他们无疑是最了解彼此的人。

小主,

“我知道,但是孤王后悔了,孤王非常……非常地后悔……”

随着一声后悔怅惘脱口,苍越孤鸣一掌拍在御座之上,精纯凝练的内力离体外散,似香烟缭绕,连续不断。

周遭,仿佛像电影间幕黑屏一般,昏暗了下来,阒寂无人的黯淡心境当中,有孤独寂寞的王者默默舔舐伤口。

右手扶额遮住半张面庞,因此无人能从苍狼的脸上看穿他的情绪,除了眼睛,有泪水夹杂着轻微的啜泣悲音洒落。

“岁无偿……”

另一方面,静室当中,奉王命细心勘验死者伤势的修儒敏锐注意到伤口异状:‘岁无偿将军的身上有多处的创伤,然而这伤口非常轻薄锐利……啊?!’

似曾相识的剑路拆解在心,映入错愕眼神当中,少年惊愕不已:“这……这是……大哥的剑法!”

同样的剑伤还烙刻在另一具失温躯体上,是总归放心不下学长选择回返苗疆,结果一不小心走了同王族亲卫类似剧情的禹晔绶真。

还珠楼中,皇甫霜刃望着满身血秽的学弟,其昔日音容笑貌犹原历历在目——

【“话说……学长,如果是我死了,你会替我伤心吗?”

“或许吧。”

“那会给我报仇吗?”

“或许吧。”

“那如果杀我的人是无情葬月呢?”

“开除你的学籍吧。”

“啊——好残忍……伤心了。”】

彼时的戏谑谈笑不想而今一语成谶,静默无言的术者只感心脏一片空洞:

“不是让你好好待在道域麦回来吗,为什么不听话?为什么……”皇甫霜刃伸手验伤,白玉般的五指衬得固结殷红更加触目惊心,“不听话。”

“我自林中遇见他时,他最后的遗言是让我带他回还珠楼……”不是落叶归根,而是有需要通过死亡来传递的宝贵消息。

出声者是送返禹晔绶真尸身的云麓天观,简单转述来龙去脉后的他再一定睛凝眉,宣告内心疑问。

“但我观其伤口隐散邪气,似是剑宗禁招所留,”这并非刻意引导,相信医者自有判断,“但此招自前任剑宗执剑师岳万丘已降,应该未有人习得才是。”

“无情葬月。”皇甫霜刃低声道。

“嗯?”将话中内在逻辑听得分明的铁竹笑故作疑问,“但风花雪月不是好友么?他有何理由……”

对于一个精神失常的肖仔而言,理由从不构成杀人动机。

“但,这样仍是稍显不足。”镜头再转,来到月凝湾,隐匿暗处的非然踏古传音出声。

不知何时告别还珠楼到此的云麓天观闻言感慨一声:“风花雪月的感情啊!”

须知荻花题叶甚至甘为小弟牺牲双眼,如是情义显非简单构陷能可破坏,是故还需要加重刺激,比如在禹晔绶真的性命外佐以——

“登虹造殛·靖灵君!”

宛若呼应幕后黑手布局,数日后,在道域的一处世外隐居之所,有豁朗剑气沐浴金阳震撼天地,望云中,赫见一道七彩飞虹径向桃源渡口射去。

霓霞中,峰峦下,是目送剑宗隐士再度尘寰的铁竹笑,方欲离开的他乍感身侧寒意渐盛,浓烈杀氛弥漫整座彩虹山峰。

深黑绢伞下,身姿绰约,一双修长的腿宛若无骨,在纱裙飘动下,若隐若现,目光幽微的玲珑雪霏望定云麓天观:“找到你了。”眼前人正是代替生父游走武林从中穿针引线,以期对付荻花题叶的关键人物。

“哦~看来小姐是决心背叛师者了。”知晓对方定然蓄势在掌的铁竹笑尝试自救,“那就不知小姐是否想知道花对雪的真实情感了?”了然墨者身份无济于事的云麓天观遂抛出更有力的筹码,岂知持伞女子并不买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