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辆齿轮列车缓缓的驶离了终点站,宣告着一天工作的结束。
它下一次再来这里,就该是明天的拂晓了,在此期间,这古老而破旧的终点站将不会有任何人造访。
“啪嚓”。
火柴冒从纸盒的边缘处擦过,先是亮起了几点火星,而后很快转为了一团微火,照亮了半边满是胡渣的下巴,那下巴的嘴上叼着烟,于是火舌舔祗着烟卷,很快燃起了雾。
库德深深的吸了一口烟,那极为不自然的情绪才逐渐放松了下来,而后他像是想起什么了似的,转头看向了一旁的杰拉尔:“你要来一根吗?”
杰拉尔摇了摇头。
“啊,我忘了,开拓者部队是禁止吸烟的。”库德笑着说道,“我有个在‘魔鬼’部队的朋友,他也是从来不碰这东西的。”
杰拉尔看着库德这熟练的吸烟动作,显然是个老手了,便颇为疑惑的问道:“我以前从未见你吸过。”
“骸骨部队虽然不像是以前的宵星,现在的魔鬼那样明令禁烟,但也有队长在执行危险任务时不得碰烟的规定。”库德说道,“而你见到我的时候,我一直都是在执行这样的任务。”
杰拉尔听明白了,他点了点头:“是的,你要防范我。”
“是啊。”库德并没有否认,反正再次露出了笑容,“那可是危险而又漫长的任务。”
这番交谈过后,两人之间的气氛就更加轻松了,连杰拉尔都难得的挤出了一个不知道算不算笑容的笑,老实说这对于他而言比较为难,毕竟他已经二十年没有这样笑过了。
杰拉尔看着眼前的库德,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后辈。
之所以说是熟悉,是因为他们之间也已经相处几年了,而之所以说是陌生,是因为这几年的时光中,他们还从未有过这样的交谈。
正如库德自己所说的那样,他始终对杰拉尔保持着足够的戒备,以至于连最爱的烟都能完全不碰,让杰拉尔以为他不抽烟。
“为什么?”杰拉尔突然问道。
“你是说,我为什么决定和你谈谈吗?”
“不。”杰拉尔说道,“我是说,你为什么要把武器从车厢里丢了出去?”
听了杰拉尔的问题,库德的表情顿时有了一瞬间明显的愕然:“竟然是问这個?”
“因为我确实很好奇。”杰拉尔淡淡的说道,“你要和我谈谈,只要把武器丢在脚下不就行了吗?为什么要从车厢里丢出去?这样显得决心比较大吗?”
见杰拉尔是很认真的在问,库德也就不太好随便的糊弄过去了,他认真的回答道:“决心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我听说过伱们开拓者部队的规矩。在一个离队的成员回归小队的时候,一定要先让他把手里的武器扔得越远越好,以免他被污染后用这些武器伤人,在解除了他的所有武装后,你们才会对他进行污染性的测试……是有这样的规矩吧?”
杰拉尔似乎也猜到了库德这样做是和宵星曾经的规矩有关,便点了点头,说道:“确实有,因为‘身锁’只能锁住身体上的金属部件和义肢,没有办法锁住单独的武器,所以我们才需要这条规矩,来排除可能的隐患。”
“我知道,宵星的每一条规矩,都是由鲜血换来的。”库德耸了耸肩,说道,“这样看来,我做的还不错?”
“如果这里是污染之地的话,那你确实做的不错。”
库德笑了笑:“没有办法,我做出那个决定也是很突然的,我看得出你一直都在防范着我的发难,而我也一样。毕竟在大众的眼里,你才是被污染的那一个,所以我也不知道贸然与你接触是不是对的。”
“那你还把武器丢了?”
“因为只要那玩意还在身边,我们就永远没有办法迈出那一步。”库德伸出手比划了一下自己的斩击斧,“不管我对你说什么,你都会分出一部分精力来提防我会不会在下一秒给你一斧头,而如果那把链锯剑在你身边的话,不管你说什么,我也要忌惮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劈成两段的想法。我们也不是第一次认识了,但在绝大多数的时间里,我们都是忌惮并警戒着彼此。当然或许你没有,可我是有的,但这样下去不行,我们现在面临的问题很大,我们不应该还将精力放在防范着彼此上。”
听库德这么说,杰拉尔也算是明白了,先前在齿轮列车上时,库德并不像他表面上看起来那么镇定。
他也在赌,赌杰拉尔并没有疯。
而为了让自己能够坚信自己的选择,他也用了最激进的手段,直接将自己的武器丢出车厢,让自己没有后悔的余地。
但这个看似有些夸张的举动却取得了最好的效果,如果不是他的孤注一掷,两人能否像现在这样试图推心置腹的交谈……还真不好说。
毕竟,十年来的刻板印象和偏见,如果没有足够的魄力,是绝对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化解的。
“我很感谢你能相信我。”杰拉尔缓缓的说道,“但我还是想知道,是什么促使你做出了这样的选择,你在车上给的理由是他们想杀我……可他们一直都想杀我,甚至于很长时间你也是这样做的。”
“是的。”对于这点,库德并没有否认,“但我说的是……明令。在以往,他并不会下达这样的指令,绝大多数时候都只是一些暗示,比如让我在污染地的边缘把你丢下,让我减少对你的支援,甚至于在莱茵的索姆城,也是这样的交易。但是在今天晚上,我的顶头上司对我下达了明令,他让我解决掉你,就用那把被我丢到外面的斩击斧,可是在此之前,这样的事情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因为你在明面上,就是无罪之人。”
听库德这样说,杰拉尔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
果然就如维萨斯所说的那样,他的敌人已经在用规则之外的手段来对付他了。
甚至于已经可以对他这个明面上的无罪之人下达最直接的抹杀指令了。
“但你却拒绝这样做了。”杰拉尔问道,“对于你而言,间接的让我死和直接的让我死真的有很大的差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