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主真以为,自己能陪着穰侯去陶邑吗?”范雎并不在乎我的无礼:“县主明知大王对您用情至深难以忘怀,是绝对不可能放您离开的。”
“不能离开不也离开了吗。”我仍旧不屑:“怎么,是他派你们来抓我的?”
我死死盯着范雎:“范大人难道就不怕,得到的会是一具尸体吗。”
“县主不会的。”范雎摇了摇头,放声大笑起来:“自古史书皆由胜者撰写,县主不为自己着想,难道也不为侯爷的声名着想吗?”
我被他的话一噎,但很快镇定下来斥责着他:“生前何管身后事,那些史书评弹与虚名,我们从不在意。”
“县主身为女子自是不在意,可侯爷戎马半生刀口舔血,难道只是为了生前这飘渺似手中黄沙的荣华富贵吗?”
“为侯为将者,有哪个男儿不渴望青史留名百世流芳?您的夫君半条性命都搭在这上面了,莫非县主还要他背负千古骂名?”
“人们不是傻子!”我气血翻涌着,厉声呵斥着他:“不是只凭你们红口白牙的诋毁,就能抹灭他为大秦付出的心血!”
“当然不能只凭我们的诋毁,也没有谁在抹灭他付出的心血。”范雎面上笑容尽散,竟露出了一丝悲悯的钦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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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苟言笑地向我正色看来:“范某虽与侯爷在朝堂上分庭抗礼,但也深知他高风亮节顶天立地。”
“可只要这王权还握在赢氏的手中,那么他就会永远都被钉在耻辱架上!”
“为了短暂的相守,亲手毁了他的名垂万年,县主觉得值得吗?”
范雎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里的恶魔,一字一句敲击得我再也说不出话来。
“即便是县主真的跟着侯爷去了陶邑,只要大王一声令下,便会有无数的文人义士奋起,以畏罪潜逃的名义对侯爷进行数不清的抨击和刺杀,那个时候,县主又当如何自处呢?”
“不…不会的…”我无措地坐在原地,惶恐的泪水模糊了双眼。
“县主,别再自欺欺人了,您明知范某说的都是事实。”
范雎不依不饶地继续说着:“县主倒是可以和侯爷一走了之,那与县主情深义重的那个婢女和王翦呢,县主不管了吗?”
“云月早就被你策反了!她是死是活,与我又有什么关系!”我泪流满面的大声怒吼着,企图给自己寻找些力量:“无悔不过还是个孩子,他的父兄皆为大秦英勇就义,你们拿他威胁我,就不怕遭报应吗!”
“就算如此,那私自护送县主侯爷出城的大长公主和武安君呢?”司马错接过话头:“县主可知长公主被大王削了诸侯之位?软禁在公主府中连天日也见不得?”
“白起更是被指派去了赵国,困在长平已有两月之余!”司马错面上愠怒浓厚:“他俘虏了赵国四十万将士,四十万啊,多少的粮食才能养活他们!”
“大王既不许往前线运粮,也不许白起放虎归山,你知道他此时是什么处境吗!”
“他被架在火上犹如滚油烹煎!而你,却只顾着你的那些情情爱爱!”
司马错激动地站起身来:“华容县主,你可对得起他的满腔深情?”
司马错的话击溃了我最后一丝心理防线,我抖着嘴唇低下头去,我对不起叔白、我对不起叔白、我确实对不起叔白!
“司马兄。”范雎拉住了情绪激烈的司马错,而后向着我看来:“县主,大王之所以会将穰侯与武安君打压至此,有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因为您。”
“至于范某,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范雎叹息:“为了避免更多没有必要的流血与牺牲,您还是跟着范某和司马将军回秦吧。”
“范某向您承诺,只要您跟着范某回秦,周左更定会平安地将侯爷护送至陶邑,从此以后,也不会再有任何人寻找他们的麻烦。”
“三日后,范某在此处等着您。”
谈话完毕后,范雎与司马错双双离开了茶楼,只剩我一人形销骨立的枯坐。
阿冉,我竟是连陪你走完最后一程的约定,也做不到了。
魂不附体的回到荆家阿姊府中后,他们一行人还未归来。我强压着心中所有悔恨和痛苦,去膳房中做了一桌吃食,在屋中痴痴等待。
至残阳落山后,门外才传来了阵阵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