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朱雀门,一女道手擎油纸伞,静静伫立,凝视着嬷嬷与城卫兵交谈。
她心中满是疑惑,自己于黄庭观潜心修行,师父却无端命她下山归家。屈指算来,已近十载未踏足长安,往昔记忆,早已模糊不清。
念及此处,不禁微嗔,暗忖师父定是厌烦自己纠缠,那雷法秘传,屡屡推诿搪塞,恐是他根本就未得真传。
“哼!待我回去,定要戳穿你这谎言,叫你还跟我吹嘘会什么雷法!还掌心雷驱鬼,骗我小孩子吗!” 女道心中恨恨想道。
俄顷,嬷嬷折返,轻声道:“公主,咱们进城吧。”
女道秀眉一蹙,嗔怪道:“嬷嬷,说了多少次,你要叫我上清真人!我是上清祖师亲允的弟子,前些日子祖师还托梦给我,生怕我离山而去,众祖师都盼我光大祖庭呢。”李澈清澈眼眸中波光闪动,满是不悦。
嬷嬷引着女道步入长安城,含笑道:“公主,你这上清真人的名号真是祖师所授?”
女道闻言,大眼睛里罕见地掠过一抹羞赧,却仍倔强道:“哼!我师父首肯的。他说我是上清派有史以来最聪慧的女冠,若祖师不许,那我们师徒俩便另立山门,名号我都已想好,就叫打清派,专与上清派作对!”
嬷嬷忍俊不禁,看着这自幼带大的公主,眼神里满是宠溺:“还不是公主把青云真人缠得无法,放眼整个大华道门,也唯有您敢僭用祖师道号。”
女道微微紧了紧身后背负的长剑,笑道:“祖师说了,只要我不离去,他们便允我自称上清真人,下山前祖师都托梦答应了。”
嬷嬷无奈摇头,对公主所言全然不信,自己半生江湖阅历,从未听闻有人日日梦及祖师之事,只当是公主孩子气发作。
此时雨势如注,长安大街行人寥寥。
老嬷嬷望着眼前这位自己一手拉扯大的公主,心中怜爱之意油然而生。想当年,小姐诞下这十公主时,因难产险象环生,虽母女皆保平安,然两人自此都落下了病根。每至阴雨天,小姐便腹痛难忍。这皇家小公主,自幼体弱多病,日夜啼哭不止,明眼人皆能瞧出,此女恐要夭折。帝后为此忧心忡忡,广召天下名医,却皆束手无策。
或许是天可怜见,道门前来觐见求封,上清第十二代掌教青云真人夸下海口,称能为小公主续命,条件却是要带至上清祖庭黄庭观修行十载。
光阴飞逝,如今终是学成下山。嬷嬷心中暗自叹息,瞧着十公主李澈一身行头,真可谓上清派的掌上明珠。也难怪公主会言上清祖师怕她离去。她这一身装束,件件皆非凡品,简直似要将上清祖庭搬空。
但见公主背上负着景震、含章双剑,一为铁剑,一为木剑。景震剑乃初代祖师开山之器,汇聚阴阳灵秀,锋芒所向,无坚不摧。传闻初代祖师魏华存曾仗此剑,剿灭盗匪逾百,涤荡莲花山邪秽,方始开创祖庭。那木剑含章更是传奇,乃三代祖师许谧随身符剑,传说是天官赐福之物,佩之可上通神明,下斩鬼魅,百邪不侵。
老嬷嬷对此深信不疑,想当年十公主尚在襁褓,便喜爱抱着含章木剑安睡,自此夜啼之症竟全然消失,此事连她这久经生死之人亦觉诧异。而后公主身体日渐康健,嬷嬷方觉宽慰,自觉未负小姐所托。
思绪及此,嬷嬷轻轻抚平李澈被风吹皱的上清法服,心中苦笑不迭,哪有这般宠溺公主之人。上清法服平日皆供奉于祖师堂,若非重大法会,绝难着身,即便是青云真人这代掌教,亦鲜少有机会穿戴,如今却全被公主携来,估计是青云真人是真怕公主一去不返,若是那样,上清祖庭便要迁至皇宫喽。更莫提她背后包裹中的黄庭莲花紫金冠与五岳真形图,青云真人当真是慷慨至极。公主若真不回莲花山,上清祖师可真要日日托梦纠缠喽。
也无怪乎青云真人对公主疼惜有加,李澈似与上清派有天定之缘。方及三岁,上清诸般符咒已然认全,毫无错漏;五岁之际,上清派几部经籍,便能倒背如流,仿若宿慧在身。
至于上清派的绝学,上清决掌与巽风剑法,李澈亦是研习精熟,运用自如,种种精妙之处,皆已深植于心。似这般天赋异禀、灵慧天成的弟子,实乃万中无一,即便是遍寻天下诸派,亦难觅其二。上清派得此佳徒,真乃天赐之福,若置于他门别派,亦必成稀世之珍宝,受万千瞩目。
二人行行复行行,渐至廊桥。李澈明眸忽闪,瞥见桥下有一道士正于桥中避雨。她耳力极佳,隐隐听闻那道士喃喃自语:“乾阳失御,坤阴乖舛,心宿光彰,社稷倾危,国祚衰微,离乱渊薮之兆呀。”
李澈听得真切,清冷双眸中寒意顿生,娇叱一声,反手抽出身后含章木符剑,身形如电,直扑桥下,剑指老道:“你竟敢咒我父母!谮我家国!我宰了你个疯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