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骥面有哭腔:“那些天云观的人,他们不是人,是恶鬼,是饕餮!”
“他们花了一百多两,就把咱们家的那些宝山给买了过去,咱们亏大了!”
宝山?
什么宝山?
周德兴人都听蒙了,没好气道:“你把话说清楚点。”
周骥闻言,哭诉道:“爹,就那些盐山啊,咱们家十二座盐山,一百多两卖给了天云观,结果天云观….结果那群臭道士,转手卖了十几万两!”
“什么!”周德兴瞪大眼睛:“十几万两?这怎么可能?”
周骥哭诉:“怎么不可能啊,今早我路上碰到那群道士,刚好转运司的人也来了,当面和那群道士说,一座山一万两的价格收购,他们不卖,转运司的人还开到了两万两一座山,可他们依旧不卖。”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那些山的价值,绝对远远大于一座山两万两。”
“咱家,亏大发了啊!!”
轰!
此言一出,如雨水落入平静的湖面,荡起阵阵涟漪。
周德兴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往后倒退好几步。
两万两一座山还不卖,那些破山….竟然有这么大的价值?
他不敢相信,也不敢置信。
可这话是从儿子嘴里说出来的,而且转运司的人,也不可能和天云观配合演一出戏,这是真的!
是真的!
该死,该死!
自家,竟然亏这么多!
亏他昨天还信誓旦旦,事情还没结束就写信给吕氏,和她道喜。
结果呢?
结果就是他们挣了一百两,天云观起步挣十万两。
差距实在太大了!
周德兴咬牙切齿。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他怕是能杀死一百遍天云观的道士们。
“啊,啊啊啊!”
“这群臭道士,该死,该死!”
突然,他爆发起来。
不断暴喝,也不断拿着周围的花瓶砸了下去。
.
…….….….….….
傍晚。
奉天殿。
朱元璋还在处理政务。
最近首要查的还是那些贪官污吏。
而今日宁波、方田两地传来情报,这两帝已经遭了殃,两地的官府,几乎被朱元璋全部血洗,证据确凿之下,又加上以孔讷为首的文人口诛笔伐。
并没有人反对朱元璋的屠杀血洗。
宁波云田两地,被杀的七零八落。
而且除此之外,还有几个地方也被查出账簿造假,然后都察院又下地方去查。
只要查到问题,朱元璋绝不姑息。
渐渐的,朝堂百官读懂了朱元璋。
老爷子这是根据户部的账簿,在查贪官,而且还是一查一个准!
这究竟是什么神乎其神的技能,为什么单单凭着账簿就能查到贪官污吏,许多人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
这群百官中,或许唯一能知道一点的,就是户部侍郎傅友文。
许多人也试探着问过傅友文,可得来的答案是,傅友文也不清楚。
傅友文能告诉他们的就是,有高人在指点着老爷子。
为此,百官们纷纷开始猜测起站在老爷子背后的人是谁….
不过由于朱元璋的这种手段,一时间,各地方官府听到消息之后,敢于造假贪墨的官府越来越少,几乎杜绝!
老爷子心情不错,翻着奏疏在批着。
只是很快,眉宇便拧了起来。
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由于已经十月份,即将入冬的原因,京畿附近百姓死亡人数骤高起来。
吏部尚书詹徽,统计出一份血淋淋的名单。
北边寒气先到,已经是有冻死者,被冻死者高达二十三人,中炭毒而死百姓高达一百三十二人!
朱元璋心在滴血!
作为大明帝王,每一个百姓的死,都是在无声诉说着他这个大明帝王的失败!
他是穷苦人家出身,他知道冬天对百姓来说意味着什么。
尤其今年,天气似乎比寻常更加冷!
小冰期在明初上演过一次,就在洪武末年。
“去将詹徽给咱叫来。”
朱元璋起身,揉了揉疼痛的双腿。
这双腿就是当年冬天落下的病根,一直没好。
不多时,詹徽便急促走来。
朱元璋气色不太好,对詹徽道:“咱治理大明百姓,就要对得起百姓,现在冬天才刚冒头,北边都有这么多人冻死冻伤,等冬天彻底到来呢?”
詹徽沉默。
这事儿他也无奈,他也不想看到大明子民这么死了,可他能做的却很少。
朱元璋道:“有没有办法,能让百姓保证充足的取暖?”
詹徽想了想,叹气道:“现在北方取暖,都是困难事,传回来的卷宗显示,寻常百姓人家都在烧柴火取暖,富足点的,烧木炭。”
“柴火能补给的供暖少之又少,北方许多百姓家又都是木草屋子,因失火出事的有三户。”
“也有百姓不用柴火取暖,硬扛下去之后,亦有六户冻死。”
“富足点的家里,用木炭取暖,却缺乏基本常识,中炭毒而死的有十几户人家。”
“余下的,便是家里实在太穷,房屋漏风,缺少棉被等等.…”
听着詹徽说着大明百姓的现状,朱元璋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说到底都是,这个天下,还是太穷,还是许多百姓依旧食不果腹衣不蔽体。
连最起码的供暖都不能保证,朱元璋愧对天下百姓!
他试着问詹徽道:“朝廷能不能拨款出来,给百姓无偿发放棉被?”
詹徽垂着头,默然道:“皇上,棉花在集市卖的很贵,朝廷若要保证北方百姓人人发放棉被,这固然财政能支撑的起。”
“可到真正入冬,各地都会有寒气,也都会冻死人,其他州府的百姓一定会有怨念,百姓不患寡而患不均啊!全天下那么多州府算下来,若是这么做,朝廷的财政会被拖垮的.…”
朱元璋眼里露出几分无奈,叮嘱詹徽道:“你好生交待各地方官府县衙,快要入冬了,咱都得先预防下,让他们一定要定期去民间乡村视察,做好百姓的生死存亡工作,实在贫困的,让他们统计上来,咱要救!”
詹徽点头:“微臣遵旨。”
朱元璋挥挥手:“行,下去吧。”
等詹徽走后,朱元璋幽幽叹口气。
救济不是个办法,现在还没到深冬,北方已经有这么多人被冻伤冻死,要到了深冬呐?
百姓还有活路吗?
朱元璋脸上,带着深深的担忧。
而也在此时,
朱雄英走了进来:“爷爷,还没睡呢?”
朱元璋充满隐忧的眸子,在见到大孙那一刻瓦解下来,笑道:“是啊,你呢,你咋不睡?”
朱雄英笑道:“今儿天云观事多,我刚回来皇城,现在来和您老说个事,我就去睡了。”
“是这样的,爷爷,您最近不是在找一批雪花盐的制造者吗?你猜猜他们是谁?”
雪花盐?
是那些很纯净的食盐?倒也配得上如此称呼。
“咋,臭小子,你知道啊?”
朱元璋笑着问道。
虽然是询问,但心里已经有肯定。
若大孙不知道,也不会特地提起这事。
朱雄英笑道:“爷爷,您老先猜是谁。”
朱元璋没好气道:“废话少说,赶紧给咱说,别卖关子,卖关子就滚回你东宫那睡觉。”
朱雄英闻言,有些无语:“哎,爷爷,您老猜都不猜,没意思….”
“算了,我直说了,其实这些啊,都是师尊他带人弄出来的。”
什么!
咱爹带人弄出来的?
朱元璋瞪大眼睛。
不是,咱爹咋还会这个?
这盐,可是和修仙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他一脸不敢置信。
朱雄英将朱元璋表情看在眼里,有些得意:“果然,爷爷啊,您老猜不到吧!”
“这些都是师尊弄的,我当时也犯迷糊,直到师尊弄出第一批雪花盐,才知道这东西多么珍贵。”
“您老啊,也别让转运司的人去找了,费事儿,这事儿就是师尊弄得。”
朱元璋闻言,笑容满面。
牛啊咱爹!
这也能弄出来。
果然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
咱是龙,那咱爹肯定也是龙啊。
哈哈哈,好,好啊,好的很!
朱元璋大喜过望。
方才那冬天到来的哀愁,都被这事给一扫而空。
他赶紧从位置起来,快步走到朱雄英面前,像个老顽童一样,凑近低声道:“雄英,你和咱说,你师尊还会什么?”
“你跟他接触多,肯定知道比咱多。”
朱雄英摇摇头:“没了,目前知道的都和您说了。”
朱元璋笑道:“那你以后,咱和你说,得多多注意。”
“关于你师尊的事儿,咱都爱听。”
朱雄英泛起迷糊:“爷爷,您和师尊到底啥关系啊?师尊都知道您小时候的事,您也这么关心师尊的事,您就告诉我呗,你们什么关系?”
朱元璋愣住,错愕道:“啥?你师尊还和你说咱小时候的事?”
“对啊!”
“这….这这这,他咋说的?”
朱元璋有些慌。
他是帝王,可小时候不是啊,小时候还是一个孩子,无忧无虑的孩子。
小时候容易接触事情少,会有很多黑历史存在。
他可怕着呢,怕老爹一个嘴不严实。就把黑历史给大孙抖了出来。
“师尊说,您老小时候就爱往太行山跑。”
“每次只要找不到您,奶奶都会说您在太行山,让爷爷去给您逮回来吃饭。”
朱雄英笑道。
朱元璋嘴角一抽,一向威严且充满气势的脸,在这一刻绷不住了。
“不是,雄英,你师尊咋和你说这?”
“咱和你说,咱去太行山可不是玩,咱是去捡拾柴火,捡柴火卖钱知道吗!”
“当然,咳咳….那什么,咱也直说,有时候确实因为玩,这咱也认。”
朱元璋今夜似乎很开心,跟个老顽童一样,不断抖擞自己以前的事儿。
朱雄英惊讶道:“我的天!爷爷,您还真去太行山玩了不归家?”
朱元璋见朱雄英一脸错愕,不是因为自己捡柴火错愕,而是因为自己偶尔玩错愕。
也懵了。
“雄英,你师尊咋说咱去太行山的?”
朱元璋忍不住问道。
朱雄英想了想,开口道:“师尊没说过您的黑历史,师尊说您啊,去太行山是捡柴火,然后带回来给家里卖了挣钱。”
“除了这个就没说您去太行山干别的了,但我认为还有,毕竟孩子年龄嘛,玩心有是很正常,这不二弟允熥,经常缠着我要去玩。”
“但师尊没说您去太行山玩,只说捡柴火,我也不敢多猜,可您….可您自己说出来了。”
话音落下。
朱元璋气的直拍大腿。
大意了!
一听到老爹有和大孙说自己小时候的事,他就慌了,怕老爹在大孙面前抖擞自己的黑历史。
结果老爹没有抖擞,只把他好的一面给抖擞出来,反而是自己因为慌不择路,给自爆出来了。
大意了大意了!
早知道,就该先早点问大孙!
自己爆出自己黑历史,朱元璋气坏了。
而此刻,朱雄英也看呆了。
自己….何曾见过如此的爷爷啊。
爷爷常和他说他是帝王,你以后也是帝王,所以你从小要学会用威严去见人,要用冰冷的眼神去审视任何一个人,让他们害怕你。
所以百官眼中的朱元璋,是冰冷的,是无情的。
也是充满威慑力的。
而在家人眼中,朱元璋还有一些柔情。
朱雄英也都看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