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红在我们班上是文艺骨干。于是,她同我一道往学校去。我们学校就在江汉桥下,要走过好长的街。路上,我们谁也不说话,只顾赶路。到了学校门口,我笑起来了,说:“你回去吧,老师没找你,我只想你出来陪我逛街。”
陈红明白了,一下翘起了小嘴:“好哇,你敢骗我,我明天告诉老师,说你欺负我,让老师狠狠批评你。”我一听冷汗只冒,说:“你现在要我干么事只管说吧。”她说:“那你陪我到汉水河边去看水。”我无话可说,低着头走在前面,这个时候,我觉得我成了她的俘虏。
陈红喜欢到河边去看风景,几次对我说:“你陪我到河边去看水,我可以借娃娃书给你看。”那个时候,陈红在书包里常装些好看的童话书。她的妈妈是老师,家里藏书多。我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说:“好,我陪你去。”于是,她将一摞连环画递给了我。我也心甘情愿地陪她去河边看水。
当时,就我与陈红的文章写得好,许亮老师常把陈红的作文、我的作文为范文读。陈红对我说:“我们两个作文好的拉钩,交个朋友,我们以后一起上中学、读大学,还要互相帮助。”她说着,递给我一本《安徒生童话》,说:“送给你。”我喜欢地接过来。
上课时,我与她坐在一起,不再吵闹三八线了。放学后,我们常在一起读小说、去河边玩。有时,到她家里去下飞行棋、跳棋。两人越来越亲近。
陈红在上课时喜欢和我讲话,班主任听见了,直接点我们两人的名字。我不敢与她讲话了,有时她开口见我不理睬她。于是,陈红用手轻轻揪我。然后,一个劲地伏在桌子上写着什么。我一看,啊,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我的字——刘傻子。我问陈红:“你这是干什么?”她一笑:“你不懂。”我摇摇头。她说:“你喜欢文学,语文成绩好,我佩服你啊。”
我说:“你在书上画满我的名字,这明明是对我不好。”陈红生气了:“你简直是个蠢猪。”我说:“你是班干部不准骂人。”她又苦笑:“拿你没办法。”
记得我们拿小学毕业证的那天,从学校回家,我们走了好长一个巷子,分手时,陈红望着我,流露出依依不舍的表情,说:“我们毕业了,能不能交换照片,相互留个纪念。” 我心里想要,又怕别人知道了,笑我儿子伢要姑娘伢的照片,便说:“免了吧,你不要我的照片,我也不要你的照片。”她叹了口气。
进了中学读书,我觉得陈红不在我身边,心里有些空虚。中学毕业,我下放到农村,夜深人静,总想起她。我从农村被招回武汉,到了谈朋友的年龄了,有人给我介绍对象,我说:“还没到时候。”有人逼我:“什么不到时候,人家都谈了。”
我还是不愿意谈,一个劲地说:“我有女朋友。”朋友们问我:“你的女朋友在哪里?”我说:“就是我的同学。”亲友强迫我与几个女子见面,我都不满意,心里不是嫌人家的眼睛没陈红的大,就是嫌人家的发辫没陈红的黑,我发现,我心里其实有一个人,就是她。
不知怎么,我在梦中看到她,还是一对黑油油的发辫,一双闪亮的大眼睛,黑里透红的皮肤,就是人们通常说的黑牡丹。梦境中我和她在汉水边正谈得兴高采烈,忽然,她一下消失了,我到处找她,喊着她的名字,她没听见,她是不是掉到江里去了,我出了一身冷汗,惊醒了。我妹对我说:“哥哥,你在喊甘露,陈红,这是不是女孩的名字。”我不好意思地说:“别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