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滚滚的火锅,冒起了白蒙蒙的气,锅子里的沸水咕噜噜地翻滚着,把猪皮、油豆腐和腐竹这些轻飘飘的菜全都翻涌出来,沉在汤底的贡丸、虾丸和牛肉丸,也都冒出了头。
江森夹起一大筷子的羊肉涮进汤里,尽显饭桶本色地吃得满脸是汗,脸上却不见油光,只是痘痘却变得格外的红了。终归还是痘痘多,虽然恶心是不恶心了,却又不由得叫人为他担心。
“二哥,吃辣对皮肤不好……”孔婷小声提醒着。
江森直接道:“放屁!你懂个蛋!吃辣有助于血液循环,皮肤越差越要多吃!”
面对如此英雄气概的二哥,小婷婷心里竟半点没有反感,只是感觉委屈和难过,弱弱道:“人家是为你好嘛,说都不让说……”
孔军听得差点一口喷出来,转过头对着孔婷哈哈狂笑:“人家……哈哈哈哈哈!”
“滚!”孔婷瞬间变脸。
江森起身走到灶台边,拿了张纸巾擦擦嘴,又坐下来对田老师道:“阿姨,老孔这个事情,要是钱不够了,你们别跟我客气。他手术做完还得继续化疗一段时间的,我下学期要等劳动节才能回来,得算算得两个半月,你有事只管给我打电话。”
“不用,不用。”田老师连忙道,“家里还有点积蓄。”
“一个格列卫两万五,一盒半个月,一个月五万块就没了。老孔也不是手术完了马上就能一个月挣五万,咱们好不容易把手术做完了,要是为了省这点钱再复发,相当于前面的努力全都打水漂,那就得不偿失了。有困难,还是要直说。”江森说话的口气,不像17岁,倒像是37岁、47岁,老气横秋偏偏又老练得让田老师无从拒绝。
她只能点点头,小声答应:“好,阿姨记住了……”
孔军和孔婷互相看看,屋子里安静了一阵,孔婷忽然又问:“二哥,你干嘛劳动节才回来啊?”
江森道:“看我爸。”
“啊……”孔婷一脸不解,“干嘛呀?他对你那么坏,你这是愚孝啊……”
“胡说!”田老师立马呵斥过去。
孔婷早些年就在听孔双喆说江森家里的事情,对江阿豹的神奇事迹已经不是所有耳闻那么简单,而是简直如数家珍,自然很不服气,坚持道:“本来就是嘛!”
江森端起可乐,喝了一大口,很平静的口吻,缓缓说道:“我爸住院了,中风瘫痪,今天体检的时候,还查出来胃癌,过几天就手术。”
“啊?”田老师和孔军、孔婷兄妹俩闻言,顿时全都一声惊呼。
田老师忙问:“今天查出来的吗?也在乡人民医院?”
“嗯。”江森淡淡地点点头,“今天早上送到医院的,前些天我们村里希望小学揭牌,乡里新来的邓乡长过去参加揭牌仪式,仪式刚搞完,我爸就泼了邓乡长一脸的粪汤,邓乡长跳进池塘里差点淹死,回去就报警了,乡里派出所就把我爸抓到这边拘留所拘留了。昨晚上他非要喝酒,不给就说要拉屎来涂墙,派出所没办法,给他买了瓶老白干……”
“发粪涂墙。”孔军插嘴道。
“对。”江森笑了笑,“结果昨晚上一口气,就把一整瓶老白干都干掉了。早上民警过去检查,就发现喝趴窝了,赶紧给送到医院去。不然本来我都打算直接回市里了,派出所一个电话打过来,我就没办法,得去医院看看啊,顺便也看看老孔。结果下午检查结果一出来,刚好给查出个胃癌来,不过倒是还没怎么扩散,医院说有救。”
“二哥,看你这个样子,好像还挺开心的啊?”孔婷对江森的观察变得各位细致。
江森笑道:“不然呢?哭一个吗?”
孔婷叹了口气:“唉……”
田老师却是吓得忙问:“那你……你还吃得消吗?”
“小意思。”江森道,“我爸这个便宜多了,用常规化疗药就行,手术费也不贵。我现在身上剩的钱,让他再做十次手术都有富余。”
“话不能这么讲……”田老师幽幽道,“他是对你不好,可怎么说也是你爸……”
“是啊。”江森道,“所以我也没放着他去死啊,该掏的钱,一分也没少花,是不是?”
孔婷很共情道:“二哥,你太可怜了……”
江森道:“姐姐,你要是还是喊我名字吧,我好像比你还小几个月。”
孔婷改口道:“小二二,你太可怜了……”
江森:“……”
晚饭吃到将近八点半才散席,江森借口明天还要干早上的早班车,赶紧就先回了旅馆。等江森一走,孔婷和孔军嘀嘀咕咕了一阵江阿豹纯属报应,被田老师骂了几句后,才回了她自己的房间。闺房的房门一关,孔婷立马就坐到电脑桌前,此时此刻,脑子里把还独自留在医院里的亲爹,全然忘到了一边,急匆匆打开电脑,立马登上了二二君贴吧,发了条重磅消息。
“二二君的爸爸得癌症了,跟我爸在同一间医院里。”
然后只过了两分钟,立马有个二楼回道:“楼主,不要乱说好吧,明明只是中风。这个帖子下午就有人发过了,造谣死全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