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老太太走的时候,董昭月还不到两岁,老太太吃了午饭照例去自家小院门口坐一会儿,打个小盹儿,谁知道这一坐下去就再没起来。不过毕竟老太太年纪大了,很多事情也都早早预备下了,老太太真的一去,大家哭一哭也就把事情圆满办了,来的亲戚朋友都说董老太太有福之人,董家大席面一摆开,还真的算是热闹体面。
董青山的叔伯都已经搬离村子不再务农了,伯父倒卖山货做的不错,全家人搬去县城日子过得滋润,叔叔跟着给大女儿家带孩子,远了点,回来这一趟坐了差不多一天的火车,因为堂姐们也都出嫁了,这次丧事上最卖力气的是那七八个堂姐夫,村里人都夸这可不是一个女婿半个儿,这比儿子还好,出钱出力不含糊,给董青山的叔伯长了不少面子。
丧事最后一天,事事妥当,是要单独请来帮忙的本家亲戚们吃顿饭的,席间一位本家叔叔喝多了,拉着董青山的伯父瞎聊天,说年轻的时候不懂事以为自己生了三个儿子很能耐,瞧不上董伯父这种四个女儿的人,还说过董伯父就是个当姥爷的命,他现在也很后悔,三个儿子结婚已经把他老两口折腾的棺材本都没了,而且媳妇们谁也不愿意和他们住,一见面就是要钱,老两口就只能回去住连自来水都没有的祖屋,这位亲戚一边说一边有些激动,抹着眼泪说真是羡慕别人有个女儿女婿的,还知疼知热,现在自己老两口指不定死在祖屋里都没人知道。
其实也不过是亲戚见面,又喝了点酒,年纪上来人也絮叨,桌上其他亲戚们听了也都是纷纷安慰开解,但是喝了两口酒的董青山听见这话就觉得分外刺耳,当姥爷的命?你说谁呢?
最后就是董青山把桌子掀翻了破口大骂,差点和这位长辈动起了手,谁劝骂谁谁劝打谁,最后还是几个堂姐夫把人按住了,捆起来扔到了炕上。葛祥珍几十年积攒的老脸也在这一刻,在众多亲戚们面前丢尽了,董青山的叔叔劝架被迎面打了一拳,这会儿鼻子里还塞着卫生纸,都跟着给各位亲戚们散烟赔笑脸,大家也都知道董青山是个什么东西,又是老太太刚走的场合不能太计较,于是纷纷说毕竟董青山是老太太亲自带大的,伤心过头喝两杯发个疯也正常。
后来的董青山连粉条摊儿都不好好出了,揪集了几个酒腻子朋友天天喝的醉醺醺的,家里的事儿是从来不管,葛祥珍稍微说几句,董青山就拿自己已经绝了后这种话来跟母亲对着吵,媳妇再能干有什么用,生不出儿子她就是老董家的罪人。
董迎月上小学的时候,家里的粉条作坊已经在当地小有名气了,妈妈奶奶甚至已经规划着要在镇上租个合适的房子开个粉条店,自己生产自己卖,两个孩子上学也方便。
其实董迎月和董昭月的童年还是比较幸福的,虽然不受父亲待见,但是母亲和奶奶给的爱和关心都是满满的,其实小孩子只要有爱浇灌,都会健康长大的。
在镇上找房子的事情不太顺利,因为当时董青山在县城勾搭了一个开炒货店的寡妇,两个人同进同出同吃同住夫妻一样,董青山还没少从家里拿钱贴补人家,这事儿也太难堪了,给董迎月的妈气的大病了一场。葛祥珍也不是没去找过,可是什么法子都用尽了也劝不回儿子,甚至几次都被那个女人当面羞辱,葛祥珍实在是没了办法,去医院看儿媳的时候只觉得愧疚无比,倒是董迎月的妈平时不声不响性子软和,关键时候反而是个有主意的,病床上就决定要和董青山离婚,那年头离婚还是不常见的,当然也和现在一样会让很多好事之徒觉得丢人,可是董迎月的妈就是打定了主意,而且表示只要葛祥珍愿意,她可以把葛祥珍当自己的母亲赡养,病房里两个没有血缘的女人就这样互相紧握着双手成了母女,董迎月那时也懂点事了, 她其实本能的不想父母离婚,但是看到奶奶和妈妈为了爸爸受的罪,她也很愿意没有这个爸爸。
董青山自然是很愿意离婚的,本来没儿子这件事就够让他心烦的,况且因为计生政策他也不可能再和董迎月的妈有第三个孩子了,只是既然要离婚,他肯定是必须要拿到家里最后的钱的。
最后双方总算谈成了,村里的田地房子和两个女儿给女方,男方则把家里能拿的现金存款全部都拿走了,完全不顾及自己的老母亲也要跟着前妻生活。等到了民政局才知道,两个人之前都没办结婚手续,自然也没办法办理离婚,于是这对夫妇不得不上午先办理了结婚手续,下午再办理离婚手续,虽然整整折腾了一天,但其实还算是很顺利的,毕竟董青山满脑子的想法也还是决定再找一个能给自己生个儿子的女人,况且山村里的那个家每天就是喂不完的鸡晒不完的粉条,他也早都厌倦了,县城里不管怎么说比村里还是强太多了,况且这一离婚拿到的钱还真不少,还不用养自己的老妈,还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