牲畜是不能进城的,无论什么人,除了是收夜香的,都得下车走路,所以她也第一次得见了阮地押解犯人的场景。
人数很多,四姐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一长排的犯人被麻绳拴着,麻绳彼此相连,这些犯人必须保持匀速,紧跟着第一个犯人的速度。
四姐清楚的看见了第一个犯人的样貌。
那是个年轻的女人,她剪着短发,身材不算高大,但身上的肉却很紧实,看起来不像大家闺秀,也不像农女,农女们干着重活,很难有能站这么直的,她们或多或少都有些驼背,但此人哪怕落到了这样的地步,却依旧强打着精神,保持着挺拔的身姿。
她是个吏目。
四姐在心里叹了口气,很为这个看起来颇有风采的女吏可惜,有这样的身板,这样的精神气,但凡没走错路,何至于此,恐怕前途广大,能干出一番事业来。
张梅却没有注意四姐的视线,她也无法感受四姐的可惜之情。
她咬着牙,忍着足底的剧痛艰难行走,她不知道等待她的判决是什么,哪怕内心绝望至极,多年养成的习惯也让她不能将背弯下。
一路上她从不肯回头看一眼自己的母亲和弟弟,也不肯看族人。
她在恐惧之后生出来的是憎恨——她不恨阮姐,不恨秦敏,她恨自己的母亲和弟弟,以及这些族人们,都是他们拖了她的后腿,如果没有他们,她万不会走到这个地步!
尤其是弟弟,她为他做了那么多,对亲儿子也不过如此,可他竟然那么轻易的供出了她,把一切都推到了她的头上,她顾念着手足之情,可他对她还不如不甚亲近的族人。
张梅看向天边,步伐慢了下来,初升的太阳令她眯起了眼睛。
她有些恍惚,一时分不清自己究竟在哪儿。
似乎前一日她才考上女吏,人人艳羡,后一日她就成了阶下囚,如过街老鼠。
街边的小摊传来香气,张梅却知道,这股香气从她被抓开始,在很长的日子里,或许永远的日子里,都不会再属于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