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的时候,在脱离危险前的最后一波袭击里,对方的势力中有一个约莫八九岁左右的童子兵,这对利鲁姆德来说,并没有什么奇怪,因为在这种战事连连的无法地带,有不少亡命之徒,都是从儿时起便被所在的势力和抚养者投入战场中培育出来的。
哪怕孩童的时期,死亡率很高,但是一些缺少人手,或是有意为之的人并不会在意那些不幸孩童的死活,若是他们死了,只能怪他们命不好,若是他们能活下来,定能成为不小的助力。
惨无人道的用人方式,培育方式,造就了他们这些无法地带的亡命之徒,就连他自己,也曾经是那些年幼孩童中的一员。
所以他才敏锐地注意到,不顾生死地冲进敌阵中,将对方杀得元气大伤的女孩,在她的刀刃挥向那个孩子的时候,如戛然而止一般,持有者强行避开了夺取那孩子性命的一击,拜这一下留情所赐,她也险些被其他敌人的子弹打中。
“我...不是的...我只是...!”女孩迟疑着,犹豫着,含糊不清的话语,像是不知道该对自己当时的所作所为作何解释一般。
“毫无理智,毫无留情可言的怪物,才能被称为怪物,哪怕拥有那么一丝良知,那它便不配被称为怪物。”
利鲁姆德抬起头,两眼目视着天空,那犹如腐朽的梦境一般,将星星遮蔽住的虚影,配合着阵阵冷风,敲打在听者的脑海里。
过了一会儿,他眯了眯眼,像是在回忆往事一般,缓缓开口:“我是土生土长的阿尔基亚人,但是我从没见过自己的父母,从我记事起就被人作为士兵培养的,九岁开始,便在这片土地的战场上进行游记侦查活动...”
“...!”唐月依眉头紧锁,因为烦躁感,本来刚要起身离开,却又被男人的话给制止住,再一次坐回了岩石上。
“在兴起战事的当权者眼里,我们并不具备人的身份,有时候甚至连牲畜都不如。我曾经对这片腐朽的大地不报有任何希望,只是为了勉强果腹,只是为了在战斗中活下来,便要用尽一切去考虑,去思考。知道我遇到了她,遇到了西雅...”
“西雅...?”望着利鲁姆德那粗糙的脸庞上露出幸福的浅笑,唐月依不由得有点好奇。
“她是我的妻子,是阿尔基亚众多小型部落中的一个普通女孩,因为战事蔓延的关系,有一次我差点就死在了一次战斗中,是她及时发现我,并把我救了回去。”
利鲁姆德转头,对上唐月依那诧异不已的神情,脸上的笑容更深,就像是在看一个年幼的晚辈那样:“我本以为战斗到死,为了所谓的信仰,所谓的神付出一切,便是我的一辈子。但和西雅相处的那段养伤的日子里,我第一次感觉,我是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活着。后来我和她走到一起,有了雷亚,有了我们共同的宝物,我想要多看看她们笑的样子,想要和她们一起生活,想要永远守护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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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耸拉着脸,低头沉思着,她不明白为什么利鲁姆德要和她说这些,但她却忍不住想要听下去,或许只是因为自己有过相似的过往,又或者,是因为他所说的故事,是自己求而不得虚影。
“所以...我需要一个能够光明正大地活在阳光下的新身份,不是作为利鲁姆德·尼尔兰特这位佣兵,而是作为一个普通人,一个丈夫,一个父亲...这便是我应下这份工作的理由,他们承诺我,在这之后,会让我拥有迁往北国生活的身份和权利。”
“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唐月依不解地问出心中的疑问。
“兴许只是心血来潮吧,因为看着你,我会更加思念我的女儿...你埋藏在眼底的迟疑和痛苦,和过去的我很像...说到底,我并不了解你,也不知道你的家人,你的过往,但是有一点我希望你能明白...”
利鲁姆德顿了顿,看向女孩的眼神中,首次流露出不加掩饰的一种慈蔼:“丫头,不管别人是怎么看待你的,你都要记住,你不是一个‘怪物’,也没有必要强迫自己成为‘怪物’。你是一个人,每个人都拥有追求幸福的权力,只要能够找到属于自己的晨光,那夜晚一定会过去。对我来说,我的妻儿,便是属于我的光!”
唐月依呆住了,她的双眸微动,酒红色的瞳孔深处不断地颤动着,收缩放大,这是两天下来,利鲁姆德第一次见到女孩这般动摇的样子。
“看你的表情,应该是有的吧?珍视的人,珍视的事。我爱我的孩子,我的家人,也许只是我一厢情愿的看法,但这个世界上,定然也有真心对待着你的人,你的父母?你的朋友?或者...是你的心上人?”
男人笑着,那和之前不同的轻松表情,让女孩有点不知该如何应对,她的脸颊微微发烫,心上人这三个奇妙的字眼,令她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一个青年的身影,那原本淡漠的神情开始变得有点不知所措。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应承下那个男人的嘱托,只是现在的她确实依照利鲁姆德的安排,和琳丝两人带着这个铁盒子分开朝着目的地行进着。
烈日洋洋宛如热炕炎刀,在这种时候时常令人觉得刺眼焦灼,琳丝自顾自地开着车,哼着小曲,不时还会说几句抱怨和家常来消解烦闷。
对此,唐月依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儿听着,偶尔会在琳丝那看似威胁的视线下应答一声,她觉得,自己貌似并不反感这位看似粗犷,实则温和的女性。
“你这小丫头出落得这么标志,应该多学学化妆打扮,女人年轻的日子也就那么多年,等老了再想打扮可就晚咯~”
琳丝唠唠叨叨,丝毫没有将身边这个人人惧怕的小姑娘当成外人,这飒爽的性子,也是她多年来令人感到亲切的原因。
女孩静静聆听着,面罩外的脸庞没有前两天那般紧绷,感受着车辆快速行驶时带来的凉风,她有种不自觉的惬意感。
只不过下一秒,这股惬意迅速地从脸上消失,她俯下身子,用力地按住身旁琳丝的肩膀,若不是亲眼所见,女人简直不敢相信,唐月依这样一个纤细瘦弱的少女,居然有能力将她一把按倒在方向盘上。
还没等她搞清楚女孩这样做的理由,周围呼啸而起的枪声便让她的大脑迅速意识到正在发生什么。
嚓---!!!
车轮在沙地上滑行的锐利响声,骤然从四周覆盖而来的可怖气氛,令琳丝心中的警戒在一瞬间提到了最高的状态。
车子停下的一瞬间,只感到一阵倒悬的失重感传来,等她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女孩带下车,以车辆为掩体躲藏在那荒芜的风沙中。
“请留在这里,不要出来。”唐月依脸色严峻,酒红色的双眸中带着不可置否的警戒之色。
“诶,丫头!”
下一秒,只见女孩纵身跃出,在那较峡谷要平坦许多的丘原上风驰电掣般地行进着,朝着枪击袭来的主要方向冲去。
“唔啊--!”
断断续续的打斗声传来,琳丝紧握着手中的枪械盒子,小心地从车子的侧面观察着外面的动静,她的目光追逐着女孩的步伐,以最快的速度组装出来的远距离步枪,其远视倍镜中清晰地映射出唐月依纤细的身影。
她看到远处的那些袭击者,在女孩的追击下,一个个从藏身的迷彩布,砂石后面露出身影,然而让他惊讶的是,这些家伙身上似乎带着与之前那些袭击者不同,更加完善防御力的武装。
锵---!!!
短刀被挡下的同时,女孩已经主动地朝后一跃,拉开距离的同时一记踢腿朝一个袭击者的脸部招呼了过去。
她冷冷地打量着周围的这些黑衣袭击者,总共十来人,他们虽然没有全副武装,但穿着在身上的衣物像是经过特殊加工了一般,将身上的要害防御的严严实实的。
饶是女孩那打磨过的锋利短刀,在刺向喉咙的时候,居然没法直接取那人性命,只是将那用于防护的外皮划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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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砰砰---!!!
没有留给唐月依过多的反应时间,那些人举枪再次朝她射击,女孩目光一凛后,再次动起身子,如鬼魅一般刹那间冲至一个人的近前。
“啊!”
只见她压低身子,刀刃反握,快速绕着那人的身体转身的同时,一击刺向那人的大腿关节处,在那人吃痛倒地的同时,一记踢腿将其踢飞了出去。
这些人的速度和反应明显比普通的佣兵要强,人数太多,并且在过于平坦的地形下,实在不利于她一个人单打独斗。
唐月依迅速回身,从衣服里取出匕首,再次朝那些人冲去,躲避开他们枪械攻击的同时,招招瞄准关节,以及防护衣物没有覆盖的位置,很快地便将数个人打倒。
无法速战速决,迅速杀死敌人,对唐月依来说是一种不太理想的状况,这些人不对头,然而这股违和感到底来自何处,她一时间竟没有多少头绪。
“啊啊啊---!!!”
手持枪械的男人在倒下的瞬间,感觉自己像是被人就反身揪住了脖颈,如挡箭牌那样,被来自同伴的子弹射中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