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没有降雨,甚至在地表的水源被蒸干之后,连天上的云彩都几个月见不到一片,反而时不时扬起的沙尘和被风卷起的小石粒,如在天上纷飞的水珠一般,肆意的从峡谷断面中喷泻而出,击打在视线所能及的所有事物之上,在那些直径十几米的巨大输送管上留下或深或浅的泥印字,反而是衬托着那些枪孔和弹痕不是那么清晰了。
这里是城区外围的一处水源输送港,在这个沙尘来袭的寻常日子里,素来平静单调的港口,迎来了一场逐渐激烈,也格外漫长的战斗,抽水机的发动声和沙暴的击打,无法掩盖过于密集的枪声,淡黄色的烈风之中,射击所带出的火光格外鲜明。
战斗已经持续了很久,自己所掌控的恶魔大军眼看就要加入战局,而幸存者联盟派遣的支援军队却还是迟迟没有现身。
这种速度,比夏洛克预先估计的要慢上太多太多了,看起来,城区内的骚乱已经有了军方的介入,并且给他们带来了不小的麻烦。粗略算起来,最少牵制了40%的军事力量,而因为大型武器无法进入城区,所以战斗力的折损上,比这还要更加的多一些。
一颗呼啸的子弹顺着夏洛克的耳畔飞过,带着灼热的气浪,但是夏洛克眼都没眨一下,他的手里端着一把不算出众的手枪,但是在有些遮蔽视线的沙尘之中,却每一枪都能命中一名政府军的额头,就那么站定在激烈的交战口,稳定且带着节奏地抠动着扳机,每一颗子弹都像是经过最精密的计算,穿过烟尘,穿过火光,穿过某个人的脑袋,带走一个个鲜活的生命。
这些人当然也有着自己的任务,自己身为士兵的职责,在他们的感官里,那名叛种的死是天经地义的,而在这整个世界里,夏洛克也的确是那个最该死的人,被叛种杀死的人,肯定会归类为牺牲,为了人类种族而奉献了自己的生命,高尚,伟大,受人敬仰。
但是夏洛克杀死这些人的时候,心里却不会有任何一点波澜。
两个时间段的人,彼此相隔800年的岁月,在历史长河之中,其实也只是转瞬一瞥的短暂距离,为何会如此的水火不容。
这是历史问题,是哲学问题,是资源,能量,仇恨,人性等等的问题,反正不是夏洛克的问题。
戴了半年多的帽子没有办法挡住迎面而来的风沙,碎石砂砾都顺着他的脸颊划过,他眯了眼睛,依旧平静地抠动着扳机,任由那些滚烫的弹壳在身周肆意纷飞,叮叮当当的落在地面上。
只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已经有十几个人死在夏洛克的枪口之下,紧接着,脚下的泥沙突然被掀起来,一只看不出形状的变异生物突然从下方窜出,然后拽着某位联盟军战士的身体,将其拖入了一个直径只有十几厘米的洞口之中。
这场持续了几个小时的漫长战斗,在这些变异生物的突然加入后,一下子变成了一边倒的局面,五分钟之后,一切便结束了,联盟军直接全军覆灭,一群由形形色色的人聚集起来的乌合之众迅速的抢夺了对方的交通工具,尽量找到尸体上还算是完好的服装,然后套在自己的身上。
夏洛克也快速的登上一辆战车的副驾驶,抖了抖身上的灰尘,看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紧张。
但是不紧张,不代表不唏嘘。
其实他能够来到这里,地下的废弃地铁隧道能够畅通无阻,周围能有这么多和正规军相比都不落下风的亡命徒,能够坐上这两车,朝着远处的荒原快速的飞驰,这里的每件事情,都不知道要有多少人为之付出生命。
这个世界的人早就把叛种开除了人籍,认为他是最该死的那个存在,但是在想到了那么多人为自己而死,本该麻木的心里,也有了点沉甸甸的感觉。
这不是源自于夏洛克的善良,他从来都和这个词儿没有任何一点关系,而是因为这些为他而死的人,从本质上来讲,都是他的敌人,而他们之所以为自己付出了生命,原因竟然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应该如何去实现的希望。
“你的身手很不错,看来我之前输给你,是很正常的结果。”那个不知道名字的瘦高辐射病男子用手语笑着说道,可能是因为他的手掌不适合开枪,也可能是他钟情于肉贴肉的血腥战斗方式,总之刚才的交战中,他活活用那双脸盘一样大的手,掐断了二十多名联盟军战士的脖子,而他也身负重伤,此时,一名随行的医生正在为他抠出骨头里嵌入的弹片。
夏洛克低着头,车辆在城区边缘的荒废地区行驶着,路上不断的颠簸,他真的很难想象,有朝一日,自己竟然和一群地狱之门另一边的人并肩作战,但是却刻意的不想知道对方的名字。
就这样,失去了城区内建筑的阻挡,周遭的狂风越来越大,挡风玻璃被前方车辆扬起的碎石装的噼里啪啦直响,车内的人说话声似乎也更大了一些。
很多人死了,很多人受伤了,血腥味混着尘土特有的呛人味道,弥漫在车子里,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的心情似乎很不错。
隐约间,夏洛克竟然听到了有些人在讨论,如果这个世界的人真的能够通过时空裂缝,去另一边的世界了,那么是不是就能看到草原这种神奇的景色。
听说在冬天,一切都是白色的,秋天,草木和叶子都会变成金黄,会凋落于地面,铺成金色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