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培因在吗?我是他朋友。”
来人是赵钺。他本来得知骆培因昨天回来,准备今天打电话约他去打局球游个泳。结果早上他奶奶在报上看见一条消息,问上面的骆培因是他认识的那个吗。赵钺一看见骆培因前缀是“热心市民“,就憋不住乐了,这是哪个天才编出来的词儿。一看内容,更是……让座是骆培因能干出来的事儿,挡个小流氓也正常,人家只要求指个路,就非要热心地骑车把人送到目的地,还说这是他应该做的,这是哪个世界的骆培因?
赵钺开始以为自己和骆培因都是没什么架子的人。骆培因在这点上比他更难得,赵钺的父母都在大学教书,教书育人这职业固然很美好,但也意味着等他爷爷退下来他们家就被圈子边缘化了,而骆培因属于圈子里的人。但深入接触之后,赵钺发现两个人有本质上的不同。他的没架子,是觉得去掉财富地位后,大家本质都差不多,谁也别把自己太当回事儿,谁不知道谁啊;而骆培因的没架子是太把他自己太当回事儿了,“严于律己,宽以待人”本质上就是一种智识上的傲慢,认为自己跟别人不一样,所以如果不侵犯到他的利益,他懒得跟别人计较,或者眼里根本没人。
赵钺因为对自己没什么要求,乍看到一个对自己很有要求的人,竟然在新鲜之余生出一点佩服来。
赵钺很早就意识到自己身上的缺点,但他很快发现这些缺点大部分人都有,起码他身边的人如此,于是他很快宽容了自己。也因为这个,他对包含他在内的人类并不抱有什么期待。恰恰因为没有什么期待,他显得极其包容。和他接触过的人,几乎都觉得他是个随和好相处的人。他的交际圈从上到下,各行各业无所不包。连学校门口的门卫大爷有时看见他也会和他来几句玩笑。论深入群众这点,他比骆培因要强得多。骆培因虽然也挺尊重人家大爷的,但门卫大爷绝不会去和他开玩笑。
赵钺的哥哥这两年开公司赚了不少钱,把福特换成了奔驰。旧福特淘汰下来,他有时也开着玩儿。大概他哥想拉上骆伯桉这条线,问赵钺能不能把骆培因约出来吃顿饭。赵钺说以我俩的交情,吃顿饭是没问题;但你要找他给你办事儿,我就不知道了。如果你不是非找他不可,还是别找他。真要用朋友,那也得有大事的时候,一个人的耐心是有限的。
奶奶边看报边教育孙子:“小骆这人是真不错,你就得多跟这样的人来往!多学学人家!别什么样的朋友都交!”
“您的话怎么就这么有道理!我听了您的话不知少走了多少弯路!”奶奶带了助听器,赵钺怕奶奶听不见,特地放大了自己的音量。
赵钺奶奶看孙子的表情,多少觉得有些不正常。自己好朋友做个好事儿也不至于乐成这个样子。
见赵钺拿着报纸就往外走,奶奶叫住他:“你干什么去,西瓜刚切好!”
“我跟人学习去!“
赵钺连电话都没打,直接就开着他哥淘汰的那辆福特奔了骆家。
开门的是个小姑娘,赵钺一时摸不清这人到底是怎么个来路。她的年龄绝对不会超过二十岁,短发微微有些卷,配合她整个人的五官,显得很俏皮,但是衣服偏成熟了一些,和她的头发不太搭配。不过确实他也认识一些年轻女孩子特意往成熟了打扮。这个家的常住人口他都认识,连奶奶在的话,不会让客人来开门。
赵钺抑制不住好奇,特意问了一嘴:“连奶奶人呢?”
谷翘听赵钺提连奶奶那语气,确定他是这个家的熟人:“前些日子她摔了一下,在家养病呢。不过没大碍。”她说完就问赵钺,“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呀?”
“赵钺。“他还没问这女孩子叫什么,就听见她说,“你请坐,我马上去给你叫表哥。“
表哥?赵钺往常来骆家,都是直接奔楼上骆培因房间。他还没说我自己上去就行,就见那姑娘已经蹬蹬蹬上了楼梯,根本没给他说话的时间。
骆培因听见赵钺找他,直接在楼上招呼他上来。他转身对谷翘说:“谢谢,再辛苦你做两杯咖啡送上来。”
谷翘愣了一下,做饭这种很讲究技术的事需要她来做,她很同意;但是咖啡骆培因难道不会自己弄吗?为什么就那么自然地要求她来呢?之前家里来客人,姨妈请她帮着煮咖啡弄茶,她理解为这是堂姨让她通过实践练习下待人接物,而且堂姨毕竟年纪大些,不如她灵便;但表哥,一个身体如此健康的年轻人,为了消耗自己的体力每天长跑的人,据骆老四说一口气能做三十个引体向上的人,在家里保姆暂时缺位的情况下,连杯咖啡都不肯自己煮?
好像她是……好像她是他家的保姆。她对做保姆完全没有任何意见,如果骆家人说连奶奶不在家,暂时需要她做保姆,她马上可以上岗,她现在很需要钱,绝不挑拣工作。但是她没拿工资啊,她是把自己当成一个来帮忙的亲戚看待的。把一个不拿工资来帮忙的亲戚当成一个拿工资的家政服务员来使用,她不由对表哥的道德高度产生了一些怀疑。
不过因着之前的事,她对表哥的道德还是信得过的。大概就是懒吧,而且只在家务活儿上犯懒,跑步却能起个大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