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民从蓝布棉袄里掏出张泛黄的房契,纸边还沾着街道办的朱砂印:
"房管所王干事亲自给办的,王姨提前给打了招呼。"
说着,拍了拍门框,沉闷的回响惊飞了枣树枝头的寒鸦。
四合院里的雪扫得潦草,抄手游廊的冰裂纹窗棂蒙着一层薄薄煤灰。显然,是老查家觉得要走了,院子都懒的好好收拾。
进了西厢房,这原本是当年的管事儿住的地方。
“散了奴仆后,这边便再无人居住了。查家一家老小,平时都住在后院。”
李建民跟着解释。
西厢房柜子下压着半截蓝绫子,阎庆俞蹲身扯出来,竟是之前的赏赐清单。李建民用火钳拨开耳房里的煤灰堆,露出只缺了盖的哥窑笔洗。
"这些全是白饶的。"
李建民踢开侧门门板,淡淡的霉味裹着樟木箱的香气扑面而来。
八仙桌上摞着成捆的字画,最上面那幅《秋山问道图》的绢本裂了三道,却不妨碍石涛的钤印在暮色里泛红。
“这些东西,全部下来,折算了1000块钱。老查家也懒得收拾,便都便宜咱了。”
阎庆俞的指尖抚过冰凉的太师椅背,螺钿镶嵌的葡萄纹在掌心凹凸分明。
虽不如正屋里的那几把,却也不是凡物。
东厢房的门环没上锁,窗纸后似有青瓷的光晕流转。
推门进去,墙根散落着些许碎瓷片,蹲下身竟然拼出了半只斗彩鸡缸杯的轮廓。
窗台上,几枚铜板被浮尘压着。
阎庆俞用手轻轻拨了拨,刚捏起一枚万历通宝的母钱,却是听见头顶有瓦片轻响。
出屋抬头向上看,正见铁蛋踩着梯子往房屋脊摸去,手里攥着把扫帚,弓着身子在屋顶喊:
"顶子上有些破损,瓦片年久失修,老查家是真能将就!"
话没说完,阎庆俞瞳孔猛地一眯。
屋顶脊兽的阴影里,隐约露出半截黄杨木匣的轮廓。扫帚的胡乱清理间,扫出的金漆云纹正在最后一缕夕照里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