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告别那泛着该死霉味和粪臭、墙壁薄如火柴梗的廉价租房,一直支持我的妻子和女儿能在圣塔兰堡安家,享受会客厅、壁炉、衣帽间和独立盥洗室…而前往更美好远方的采风计划也将排上日程…”
克劳维德和库米耶两人觥筹交错间对未来展望畅想。
“我建议大家趁着本次相聚还未结束,向范宁先生请教一些更富实际意义的问题。”马莱似乎是一个实用主义者,“比如,之后的双月展该如何准备呢?我们手头还有不少此次未选的画作,嗯,另外那些被出价的作品,也遵照了您15%的比例控制而没有出手。”
“画新的东西,以新的东西为主。”范宁在谈笑间给出自己大量的专业意见,“每个周期都有两个月的时间,以诸位的活力与热忱会出不少新的东西,这些反映印象主义者实时动向的创作,是现在最能引起美术界关注的。”
“当然新玩意儿不是全部,我们也需要‘热一下冷菜’——”
“有些令人爱恨交加的争议之作,可以拿出来继续制造舆论;有些出价远未到天花板的作品,可以在后几次展览中故意雪藏,让此前犹犹豫豫者追悔莫及;曾经在落选者沙龙上坐冷板凳的潜力作品,也可以实时让它们重见天日,造成一种‘怀才终遇’的效果,从而把诸位其他类似作品的声量也抬起来…”
“当然这不能一概而论,艺术市场具备相当多的变量,有时看似同一性质的事物,按机械的经验进行操作后,却得到截然相反的结果…嗯,届时我会给你们一些实时的指导,但最重要的永远是你们后续生涯中的灵感与突破…”
范宁侃侃而谈,并顺手举了自己几个往日运作的典型案例,在场的画家们各个大受震撼,并越发地对其相见恨晚了起来。
“我有个冒昧的私人问题。”他右手一旁的女作曲家托腮开口了,“范宁先生,我比较好奇您这样天才的伟大音乐家,目前的个人业余生活中留有空白吗?”
范宁与这位穿玫瑰色披风,留着大波浪头发的洛桑小姐对视:“可能…比空白要丰富一点?但比丰富要空白一点?…”看着洛桑兴趣盎然又面带疑惑地追问式歪头,范宁下意识地伸出手掌贴了贴自己的下半脸。“不是,主要是您说的个人业余生活指什么?啊,已经六点半了…”
当夜的音乐会,重头戏自然是上半场的普罗科菲耶夫《第三钢琴协奏曲》,与下半场的德彪西《大海》。
“普三”引子部分,范宁的指示手法一贯优雅自然,单簧管纯净明澈的声音领头,带领乐队塑造出了气息宽广,带着民歌特点的歌唱性氛围。
这又是一首抒情精致的浪漫主义杰作听众们一开始如此认为,并找好惬意的靠坐姿势。
突然,维亚德林的手指以从天而降的姿态落键,在钢琴声部奏响了一支切分性极强的,简洁轻快又生机盎然的律动主题!
C大调,最简单的调性,纯白一片,无升无降。
可往后,它的发展手法之大胆,完全是在调性极限的边缘游走!
ff力度的增三和弦、降五音大小七和弦、尖锐的小二度刺响、弱拍的重音记号强调、极其不安的节奏某种诙谐又怪诞的形象瞬间被竖立了起来。
呈示部结束句,钢琴奏出连绵不断的等分性三连音。
快板的演奏速度配合乐队声部的弦乐拨奏,这种形象逐渐衍变成了张力十足的,童话与恐怖对立伴生的矛盾体。
乐迷获得了一种从未经历过的审美体验。
明明其中依旧有很浓的霍夫曼民族素材影子,却十分刺激!新奇!光怪陆离!
而且钢琴家“李”在处理这部钢协时,简直是将人们认知里的所谓“炫技”的边界,给成倍成倍地拓展了出去!
比如音乐中的那些歌唱性元素,被他的奇妙呼吸营造出“极其上头”的舞曲律动感;
富于幻想和沉思的段落,观众听得神思游离,颅内不断溢出幻象和光芒。
而在某些片段,听众们听到了发泄似的捶击,或看到了似木偶一般的呆板形象,那些机械般的节奏、“干巴巴”的音色、粗野狂暴的运动、或者娇媚玩味的触键
一切都在不断试探着戏剧性张力的极限。
范宁先生的这首《C大调第三钢琴协奏曲》.
那些坐于前排、攥着胸襟衣物、屏息聆听的淑女们确信——
哪怕带上耳塞屏蔽声音,光欣赏“李”演奏它的动作,她们都可能晕眩过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