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小红玫瑰!”
四个降d大调的音符,至简的一一二三音阶,从这位在合唱团中选出的优秀女中音口中缓缓吟唱而出。
第四乐章,初始之光,范宁指示它应“质朴但极为庄严”。
小号、圆号和大管回应以肃穆的圣咏。
事情到这里时,终于能产生某种脱离人间的趋势了。
威严肃杀的巨人葬礼、对往昔难以自拔的追忆、危险混乱而不加节制的运动……卡普仑觉得自己的痛苦不减反增,但却出人意料地宁静了下来。
宁静的痛苦?这种描述,这种体验,还真是……不常见啊。
“人间处在很大的困境中!
人们活在很大的痛苦中!”
升c小调的吟唱,少女的声音温婉而虔诚,弦乐静静地在下方作为陪衬。
“我宁可选择在天国生活!
我宁可选择在天国生活!”
就连潜在剧情中的斗争性,都在这一刻暂时消解了。
只剩想得救赎的渴望被赤裸裸地揭示而出。
卡普仑的身形已经有些句偻,他闭上了浑浊的双眼,嘴唇剧烈抖动但不见声音,只剩右臂在轻轻带动节拍。
“叮,冬。”“叮,冬。”
音乐转入降b小调,并出现了钢片琴与竖琴的清脆铃铛声,以及单黄管如浓厚鼻音般的呜咽三连音。
“我行至宽阔的路径,
一位天使前来,企图送我回去。”女中音缓缓而唱。
希兰的小提琴声奏响,回应深切而凄婉,那幅虚无缥缈的极乐世界场景,似乎离听众越来越触手可及了。
“不,我不愿被送回人间!
不,我不愿被送回人间!”
女中音姑娘突然痛苦地摇头,调性发生复杂而激烈的变化。
她在期颐渴盼,她在万分恳求。
希兰缓缓揉着琴弦,身后的歌唱让她心绪难平,记忆如潮水一般满溢横流。
她想起了探望哈密尔顿女士时,范宁对于《少年的魔号》中“初始之光”的解说,还有那个滴水成冰的冬季凌晨的葬礼,他在聆听唱诗班的“复活颂”时所流下的热泪。
他说他一直在热忱地幻想着救赎真的存在,这样那些怀念的已不在人世的人,还有所恐惧的将在未来离去的人,都还能一直看着这片精神园地。
“我来自辉光,也将回到辉光,
亲爱的初始之光会向我开启一缕微芒,
照亮我永恒幸福的生命!”少女唱出“初始之光”最后的诗节。
是的,至少可以如此虔诚地祝愿自己,如泡影般的幻想祝愿。
卡普仑也在心中赞同。
在天地变色的时刻降临前,这篇简短的接引乐章,竖琴的叮冬声仍旧轻柔而空灵。
但他觉得很想休息。
在台上指挥了接近1个小时,他觉得这套西服穿着很难受,就像是发高烧的夜里流汗惊醒,或在长跑马拉松后直接钻入被子,浑身上下的衣物和肌肤都湿冷泥泞,不愿有一丝一毫的摩擦碰触。
要是能洗一个干净的澡就好了,或者直接靠一会躺一会也行。
但卡普仑很清楚地知道,哪怕是现在身后一把椅子,自己也不能坐下去。
那样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他记得当时翻过总谱“初始之光”,来到下一页时,所看到的是怎样一幅震撼场景。
在开头还未引出合唱的情况下,就足足有32行谱表。左边的配器缩写字母和分配声部的编号挤得水泄不通!
那么,终章,开始吧。
浑浊的双目倏然睁开,起拍,挥落!
最后压榨出的一筐残余燃料,被他义无反顾地全部投进熊熊大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