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着夹子,开始照着已摆好的小部分式样,往其他空置的瓷盘里叠放热毛巾。
然后,推着三层小车拧开了房门。
走廊的墙壁上涂满着艳丽的橙黄色,视野尽头的大幅沙滩油画被顶上的水晶吊灯照得亮堂堂一片,范宁一直推着毛巾车往前走,与从二楼旋梯间下来的十来位送餐的女仆交汇在了一起。
近二十只烤得焦黄的“醉鬼鸟”缇雅木鸽上刷满了蜂蜜,巨大餐盘中的椰子蟹钳与蟹壳飘着清香,翻卷着雪白的嫩肉和肥美的蟹膏……
此外还有鲜香满溢的藤壶浓汤、煎得发亮的牛排羊排、堆成小山的海鱼刺身、琳琅满目的水果蛋糕,以及用了两辆餐车才盛下的一整只碳烤帕拉多戈斯象龟……
范宁不是没见识过上流社会置办奢侈宴会的场面,但今晚看到这一幕,他总觉得哪里有种说不出来的违和感。
女人们的娇笑声已经隔得很远就被捕捉入耳,在随着一众女仆女侍穿过重重廊道后,他终于见到了宴会厅上的十多位聚餐的贵妇和少女,她们穿着清凉又时尚的晚礼裙,但形体举止上并未遵守寻常的宴会礼节,因为这里没有男士在场。
餐桌上早已摆满的佳肴美馔在这波添菜后又更挤了一点,贵妇和少女们面色酡红间推杯换盏,聊着平日里旁人难得一闻的风言俏语,或光洁无暇、或着各色丝袜的一双双长腿在桌下悠闲地交叠摇荡。
范宁走到了穿红色一字露肩领裙的芮妮拉旁边,向她递去热毛巾。
“谢谢你,莉莲宝贝儿。”芮妮拉俯身在餐桌稍远处拿起一颗草莓,直接贴到了范宁的嘴唇前,其胸肩一片无暇的雪白,在灯光下晃得范宁感觉有些晕眩。
……完全不讲究主仆礼仪的吗?范宁差点就流露出了“还可以这样”的表情,因为他看到身边其他宾客与女仆也在谈笑间分享着食物,尽管从谈吐互动上来说后者是唯从方,但已经有点打成一片的意思了。
灵性并没有传来预警,寻常的食物,甚至十分优质新鲜。
在萦绕鼻尖的草莓清香与指甲油花香中,范宁将布谷鸟小姐送到嘴边的水果咬了下去,汁水顺着她的手指缝隙满溢横流。
如果不是食物存在什么问题,那违和感是什么呢?
“莉莲今天代布谷鸟小姐收到了几件礼物?”旁边的一位年轻的圆脸美妇人开口问道,她的嗓音轻言细语,眼眸中似蒙着一片柔情的水汽。
范宁自然是不明所以,他做出温顺又礼貌的笑容。
“不管几件,喜欢的就让她自己用着好了。”芮妮拉小姐又递过去一颗草莓。
“你现在自己都不看一眼了.......”另一位大波浪金发的碧眼少女撇了撇嘴。
“比起用金镑置换来的商品货物,更有心的书信或情歌不更能品尝到纯粹的爱慕吗?”圆脸美妇人交流的时候仍在飞速进食,“特里威廉男爵家的公子已经连续给我写了一百天的情诗,噢,还有弥辛商会的那个叫特洛瓦的傻小子,我一直等着给你们分享他会唱什么样的歌......”
“你们的爱慕者怎么都这么优雅?哦天啊,我最近老是收到一些下流的东西。”碧眼少女在感叹。
“得了吧,无论是什么礼物,他们心里想的事情不都一样。”对面搭着蕾丝披肩的齐耳短发贵妇将座椅退得很开,钻石高跟鞋一只落地,一只慵懒地吊在脚尖,翘起的小腿在空中徐徐绕圈打转,“我近几晚在塔楼上乘凉时,斯泰西勋爵家的那位小少爷总是站在草坪里吟诵情歌,托恩大师的歌曲风格都很内敛克制,但我能确定的是,他对我唱歌时心里想的是和我上床,如果他能有资格扒下我的衣裙和袜子的话......”
“嘻嘻嘻......”
女人们娇柔的调笑声就像森林中叽叽喳喳的鸟儿。
这些拥有繁多“宫廷之恋”关系的上流女士们,在私密的圈子里肆无忌惮地聊起美食与胃口,聊起她们的裙下之臣,聊起那些带着爱慕和欲念的繁多礼物,有鲜花、有香水、有珠宝、有诗篇与情歌,还有紧紧包裹在如血液般粘稠的绝望纸页里的礼物。
香风撩绕间,范宁飞速地在各个餐席旁呈上热毛巾。
在听着叽叽喳喳交谈的同时,他的余光却始终在餐桌的美食上扫来扫去。
突然,范宁好像找到了违和感的来源。
餐桌上的事物的确是没有问题。
但这些女人们的食欲,似乎异常旺盛高涨。
这时,芮妮拉哼了一声并伸起懒腰:“如果大家享用得差不多了,就让我们接下来开始享受美妙的沐浴和护理吧!康妮,你带几个人去准备干花、浴酒和精油......”
“好的。”叫康妮的贴身女仆微微行礼后退去。
“诸位请跟我来。”芮妮拉在前方引路,又回头对持着毛巾夹子的范宁发号施令道:
“莉莲,你们几个去拿浴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