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都告诉老师了,除了更私密的心事怕有越界和冒犯。”
“那你今天试着问问我?”
“这么好吗?任何问题都可以?”
海风吹拂,安的眼眸里折射出星光,露娜则有些后悔自己的表现不够活跃。
“限一个吧。”
范宁认为她也会对舍勒的过往经历感兴趣,但她实际上问的不是过往:
“老师在追求着什么?……”
“我明白世界充满的缺憾太多,每个活在淤泥里的生灵都想升得更高,但这不够具体,我好奇是什么样的追求在驱使着你,它会在那些关键的节点处决定一个人将去往何处,我很关心未来的你会在哪里做着什么事情。”
范宁试着组织了一下语言:
“想看清艺术的高处,并让更多的人视物?”
少女深思之际,他又反过来问道:
“那么你呢?夜莺小姐,你和大多这个年龄段的南国女孩不太一样,明明有着开朗热情的性格,却不爱打扮装点,不常玩闹享乐,也不愿经历恋情,是因为成为名歌手对你的重要性非同寻常么?”
“是吧。”
“你又在追求什么?或者说,名歌手对你如此重要的原因是什么?”
安蹙着眉想了很久,范宁以为她在组织较长的论述,但最后她的回答却很简单,语气又有一些不确定:
“因为躁动?”
“怎么会呢?”露娜在一旁万分不解地开口:“姐姐,你正是没有同龄人的浮躁,能够静下心钻研唱歌,才会这么棒的啊!
”
“为什么会是躁动呢?”范宁觉得有些好奇。
“感觉我没有形容好…..”夜莺小姐也觉得这个归纳用词不太准确,她继续试探着组织语言,“被一种不安的向往所俘获的感觉?似乎,是某种渴慕,某种企图,或者是表达欲……”
“身边人也有躁动,他们都有……他们想拥有一切吸引人的东西,想在盛夏去爱,想亲吻鲜花,想谈论美食,想大声哭和笑……”
“你不想吗?”
“偶尔我也想,主要是那些躁动往往很快会转变为恐惧。”安咬着自己的嘴唇,“我在黑夜里感受过这种恐惧的啃噬,不知名但吞噬一切希望,老师上次在狐百合原野的形容十分恰当:凡有血气的,尽都如草,花必枯干,草必凋谢。”
“但不全然是这样,有些躁动不会如此,比如画册中‘热情旋转的色彩与气流’,诗歌中‘玫瑰园里整夜整夜的步履’,音乐中‘让时间无家可归的神圣之语’,对了还有老师你自己……”
“怎么到我了?”范宁哑然失笑。
安继续认真地遣词造句:
“这样的躁动称之为渴慕更合适,永恒的深沉的......渴慕,因它入迷的话,有时需要付出痛苦的代价,但它不会让人感到恐惧……”
范宁沉吟片刻后,抬头开玩笑似地说道:
“你举的这些例子或形容方式全是后来我教你的,所以之前的夜莺小姐仍是一位躁动不安的青春期少女喽?”
“不啊!”安立马予以否认,却不知该如何反驳。
过了半晌,她双脚踩上藤椅的边缘,蜷起膝盖,抵住下巴,声调拉长地回忆着:
“以前也有的。”
“......我永远不会忘记几年前的一个夜晚,在弥辛乡村屋外乘凉时,来自一头牛所发出的迟钝的低鸣,那种来自灵魂至暗处的苦痛深深创伤着我。”
老师不是想知道“人类告诉他什么”吗?为什么姐姐在跟他说一头牛?
露娜满脸写着茫然,举杯的范宁却是倏地停住了。
深沉的……渴慕?……从生灵的苦痛和悲剧,转变为人的内心世界的自省么……
还真是一个比自己所教的更恰当的隐喻例子啊。
也许把握到了一丝东西。
但,这和“神性”有关吗?
看着对面作抱膝姿势的少女,范宁眼神闪动片刻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