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场一片寂静,很多今夜来凑数的人仿佛看到了最可怕的事。无他,俺们藁城县的善会竟然选了一个江西佬来做会首,在场诸位都该以死谢罪。
有些之前是受薛汉等人所托,不好推拒的乡贤也觉得不可思议。他们只是不服气郑直啊,想要找人压过郑直啊,可是谁也没有料到,全场除了这个外来户江侃,竟然没有一个人得票数高过郑直。没法子,竞选人太多,众人又更多的是趁着投票时拉帮结派,谁都没有留意听每位候选人的票数。
刘溥大有深意的看了眼面色不变的郑直,对着江侃讲了几句不咸不淡的勉励之言后,率领县衙众人退场了。今夜意外频发,可是与他无关,姓郑的有本事就去干那个九江南蛮子。没本事,就老老实实的认了这笔账。
江侃茫然的回礼,瞅瞅伴随他多年的右手,杂么杂么嘴。这事闹得,会首就会首吧,关键他好像投了自己一票。
“恭喜,恭喜。”薛汉等人赶紧凑过来向江侃道贺。
实在是凶险啊,他们没想到郑直影响力这么大,要不是江侃装疯卖傻,投给他自个一票,这就悬了。毕竟郑直再年轻,也是本乡人,他们也算是打了一个出其不意。若是二人票数一样,再来一次,胜负可就难料了。
郑直不晓得他是如何保持风度应付完今夜的闹剧,回到后院的。却晓得,他想砍人“老程何必在意,人要脸树要皮,他姓江的不要脸,俺们还要呢。”
小主,
程敬却道“还是俺有负解元公索托。”
“老程以为俺这点度量都没有?”郑直笑的很柔和,自然“真的没事,这会首对于俺,有,确实高兴。没有,也无伤大雅。不过回水堤这事一出,乾隆当的事还是先停下来吧。”
程敬点点头,却又摇摇头“郑解元啥意思俺懂,可是俺却认为这事停不得。”
“哦?”郑直看向一旁,同样不以为然的边璋“二位都是俺的良师益友,小子初出茅庐,肯定做不周全,还望直言。”
“如今回水堤要修,所有人都晓得,廉台堡周围的地价要涨。关键涨多少?咋个涨法还没有个章程。薛汉三人想着近水楼台先得月,一定会抢先入局。银子在前,会迷住人眼的,之前的小心翼翼恐怕也会变成一往无前。”因为有边璋在,程敬讲的尽可能不那么掉价。
郑直琢磨片刻,看向边璋。
“廉台堡上游是大丰屯,因三十年前与许村合并,田土划界不明,已经连续两次造黄时,是沿用旧册。”程敬低声道“去年造黄之时,为了一寸一尺,甚至闹到了县里。薛汉他们若是此刻入局,想必又是一番纠缠。”
黄册制度是在洪武十四年正式建立的。这一制度是在洪武三年开始实施的户帖制度基础上发展起来的,旨在保证国家赋税徭役的征调。黄册制度的建立标志着皇明对户籍和土地进行了全面的清丈和编绘,形成了“鱼鳞图册”作为征收税粮的依据,并在洪武十四年正式编制成“赋役黄册”,成为征调徭役的依据。
因送给户部的一册,封面用黄纸,故称黄册。按规定,黄册十年一造,每册一式四份,分别上报户部及布政司、府、州、县。
按规矩,去年是黄册整理之年,藁城县本应今年造册上交真定府。不想开春后北方大旱,官府所有精力都投入到了抗旱救灾,故而户部将图册上交推迟到了明年年初,这也是姜佐敢给郑直那么多河滩地做人情的原因。
郑直懂了,程敬的意思就跟在驴的前边吊一根萝卜,看得到,却吃不到。驴子反而会为了要去吃眼前的萝卜,而累的半死。一旦薛汉等人大举典产买入廉台堡周围田土,那么再有程敬配合,似乎,薛汉三人才真的无力回天了。而他反而可以置身事外,真正做到不伤羽毛“俺就讲二位是良师益友。”
“还有廉台堡军屯的田土也该清丈一番。”边璋并没有置身事外“据俺所知,当初廉台堡周围地广人稀。”
边璋是晓得郑直筹划的,对方自降身份去做劳什子会首,他是不以为然的。只是郑直决定了,边璋就没有再讲啥。如今顺势提出了之前的筹划“军屯不老少呢。”
按制边地卫所军户,三分守城,七分屯种;内陆卫所,二分守城,八分屯种(各地情况不同,屯守比例允许增减)。屯军要交纳赋税叫“屯田籽粒”,充为卫所官吏俸粮。
卫所每军户授田50 亩,以米18 石为基本,其中 12 石由该军自取,余粮交由军仓。可是随着承平日久,文恬武嬉,卫所屯田成了肥肉,开始遭受军官盘剥,豪强侵袭。从宣宗开始,实际上每个士兵只能分到20 亩左右。内里又有二八四六一九中半等例,皆以田土肥瘠、地方冲缓为差。
洪武三十五年,每个士兵制定需纳余粮 12 石,基本很难实现,洪熙元年改为6 石,延续至今。合计一亩地须交三斗粮食,可是因为各种原因,卫所军田一亩地产量远低于民田,只有三斗六升左右。
真定地处腹里实为边方,守屯按照二八之分。额定一个百户所,有军官一人,总旗两人,小旗十人,军户百人。额定屯田数额应为五千六百亩,实则只有一千二百亩。至于其他的田土去了哪?
郑家的祖田咋来的?当然,郑福来晚了,还有三千多亩地莫名其妙的成了周围富户的田土。要晓得,自今上登基以来,文臣可是全面压制武臣。当年郑福是外来户,初来之时,可是落架凤凰不如鸡,哪里敢去理论。
如今吗?郑直感觉,他身为卫所子弟,咋能漠视周围这些啦唬光棍侵占军田?毕竟那可是三十多顷良田,谁又会嫌弃土地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