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晓初放下碗筷:“再过两到三个月,敌军自然会因为粮草的问题后撤五百里,到时候就是我们乘胜追击,一鼓作气将其拿下的时候。提前开始准备吧,你先调出两万兵马,从此地……”
“报——”
就在他要布置策略的时候,一名将士慌慌张张地来到账内。
“什么事儿?”
童晓初有些不悦:“说过多少次,我等军伍之人要处变不惊,你这样的人将来怎么领兵?说吧,什么事,兵部有调动?”
“不是。”
将士双手举起一封没有拆开的信笺:“凉州督师府送来的密信。”
“督师府?”
童晓初怔了下,眉头微皱:“陈三石写信做什么,这一仗跟他又没有什么关系。”
“金标密信,只有大帅有资格看。”
将士说道:“这个等级的密信,肯定关乎到此战的大局。”
“此战我才是统帅!用得着他来指点?!”
童晓初拿着密信没有拆开,看着上面的金标,只觉得无比刺眼:“这陈三石未免也有些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
“童帅。”
滕乐劝说道:“不然看看?陈将军到底也是兵法大家,此战事关重大,吸纳一些建议总归是好的。”
“你这意思,难道是我不知兵?”
童晓初冷哼道:“你去紫薇山太庙旁边的麒麟阁看看!我童家祖宗排在十二上将的第四位,三百年前就是以谋略著称!
“我承认,姓陈的是厉害。
“但是,我剑也未尝不利!”
他说着把尚未拆开的信笺放在蜡烛上方的火苗处,任由其从底部开始燃烧,而后随手丢在地面。
“滕乐,你点五百轻骑,跟我出夷陵,去前方勘探地形!”
“这……好吧,我这就去。”
滕乐无奈离去。
也就在他领着部下没入黑暗,营帐内再也没有别人的时候。
童晓初连忙把信笺上的火焰踩灭,赶紧俯身把信封捡起来,小心翼翼地将其拆开,确认里面的大部分内容没有损坏后,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他怎么可能不看陈三石的建议。
刚才那样,无非是故意做给别人看的。
他才是这一战的统帅,威信无比重要。
要是当着众人的面拆开信查看,万一里面的内容跟自己的布置有出入,需要赶紧做出改变,岂不是明摆着告诉所有人。
陈三石救了我!
那么他这个好不容易才得到重要,掌握兵权的统帅,威望就会荡然无存。
但相反!
如果私下里偷偷看。
要是有什么好的建议,他采纳之后,就可以说是自己的主意。
这样,在外人的眼里。
就是不输白袍!
这是,为自己造势!
兵者,势也!
不光是打仗的时候有用,在其他方面,同样需要借势而为!
自从四渡洪泽河开始,童晓初就密切地关注着白袍的每一次行军打仗,更是对于“势道”没日没夜的钻研,早就和自己的平生所学融会贯通。
他们童家,沉寂太多年了。
好不容易有立功的机会,肯定好好把握住。
就是不知道,白袍在这个时候写信做什么。
童晓初有些好奇。
他自认督标军的部署没有任何问题,稳扎稳打,只需要拖延时间就能够取得最后的大胜。
但是陈三石这个时候来信,说明肯定是认为他的部署有问题。
看看也无妨。
如此想着。
童晓初开始逐字逐句地查看。
顿时,他心头一沉:“不好!”
……
西齐大军营寨。
中军大帐。
一名穿着白袍,气质儒雅中又透着仙气的男人坐在棋盘前,缓缓落下一枚棋子,声音平静悠长:“世事如棋,战事更是如此,每每指挥战局,就像是在下一盘棋。
“黑白双方的统帅,便是棋局的棋手,手底下的兵马便是棋子。
“以前每次遇到强劲的棋手,我都会兴奋得难以入眠。
“只可惜,自从三十年前,韩某人一统七国,踏入仙途之后,每日就只能打坐修行,没有再遇到过下棋的机会。
“韩某本以为,此生都不会再有棋局,未曾想,在这东胜神洲,竟然还有绝佳的棋局。”
“嗒~”
随着他修长双指中的黑色棋子落下,对面的武圣钟无心露出苦笑:“呵~我又输了,在下实在不是仙师的对手。”
“你当然不是对手。”
韩湘幽幽道:“不过在这东胜神洲,却有一名强劲的棋手。”
在他们后方的桌案之上,摆放着两册书卷。
一册是兵法“势道”。
另一册,则是陈三石的生平卷宗。
“哗啦——”
韩湘随手把掌心之内的棋子丢入棋篓当中,不冷不淡地说道:“无趣,跟你们这些庸人下棋真是无趣,你退下吧。”
“是,仙师。”
钟无心低着头离开营帐,在走到偏僻之地后,便往地上啐了口唾沫:“欺人太甚!难不成,我们都只是他手里的棋子?!”
“可不是么。”
副将宫郁跟着说道:“那韩湘傲得很,在他的眼里,咱们连人都不算。真这么厉害,怎么不自己去把盛人的二十万大军杀光,还需要我们来打仗?”
“真不知道这些仙师来到各个国度,对于我等而言是好事还是坏事。”
钟无心叹息道:“而且,我们要是再继续这么拖下去,后方的粮道就要出问题了。”
“要我说。”
宫郁握着拳头说道:“左右各出一万轻骑,趁着督标军还在推进,直接从井陉道绕后,来一个前后夹击,至少也能把他们搅乱。
“但这仙师,非要让我当缩头乌龟。
“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报——”
“大帅,前方斥候传来的消息。”
言谈间。
斥候来报。
钟无心拿着纸条看了一眼后,还是决定亲自去汇报。
他回到营帐内:“韩仙师,盛人的督标军已经在夷陵一带安营扎寨,而且营寨甚是牢固,我等接下来只怕是不好在前推了,不如先后撤到洛水以西吧,再这样拖下去,实在是对我军不利。”
“等等,你说什么?”
韩湘放下手里的《势道》,询问道:“你说,督标军在什么地方安营扎寨?”
“夷陵。”
钟无心担心对方不属于这里的地势,补充道:“夷陵易守难攻,他们刚好可以用来避暑,再加上粮道又稳固,我们如今再想绕后出奇兵都只怕来不及了……”
不曾想。
他的话还没说完。
就看到韩湘冷笑起来,眼中充斥着鄙夷:“庸才,庸才啊。你说,像你们这种庸才,是怎么敢领着数万乃至数十万兵马出门打仗的?
“‘多多益善’,可不是适用于所有人的,你们这些人,最多也就能指挥得明白一万来人。”
“仙师……”
钟无心心中甚是不爽,但也不敢表露出来:“在下愚钝,仙师有何深意,不妨明说。”
“九伏酷暑,你们洛州一带气候又干燥,如此天干物燥,那童姓小儿岂敢在山林之间安营扎寨!”
韩湘丢下书卷,霍然起身:“二十万敌军,已是灰烬!
“钟无心,你从左右两军,挑选两万人,分兵六路,按照我在舆图上纤毫朱笔标注的小路上山,直接冲入盛人军营放火。
“副将宫郁,你率领三万人马,前往此去东方两百里的峡谷设伏。
“另留五万人马守营,防止意外发生接应。
“其余所有人立即出营,直奔夷陵!”
“是!”
……
当夜。
子时。
燥热的黑暗当中充斥着聒噪的蝉鸣。
大盛将士们纷纷赤膊上身,甲胄、兵器全都丢得远远的,想尽一切办法乘凉。
偏偏今晚的温度越来越高,越来越高,直到耳边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以及同袍的惨叫,他们才猛然惊醒,但见山林之间,火光冲天!
“着火了!”
“着火了!”
“救火啊!”
营寨之内,准备的自然有水。
只是天气炎热干燥,满地都是干草,营寨和大帐又都是就地取材的木头,何等干燥易燃,休说是熊熊大火,哪怕是有点儿火星也是一点就着,浇多少水上去都是杯水车薪。
大火以不可阻挡之势蔓延开来,方圆数百里亮如白昼,滚滚黑烟升天而去,好似一条黑色的蛟龙。
八百连营!
一把火,烧个干干净净!
“敌袭!”
“有敌袭——”
“……”
火光当中。
大盛的将士们看到密密麻麻的西齐军队杀将上来。
慌乱之中,他们丢盔弃甲,死亡无数!
“妙计,妙计啊!”
重新汇合的钟无心赞不绝口:“韩仙师,我明白了!先前你一直后退战线,不和对方决战,就是为了诱敌深入。
“你一早就猜到他们,会在地势险要的夷陵安营扎寨!
“或者说,是你安排好的,他们只能在这里安营扎寨,根本别无他选!
“然后只需要一把火,就能让他们的八百里连营,化为飞灰!
“兵仙,真不愧是兵仙。”
“不对。”
只见韩湘面如平湖,他御剑来到高空之上,俯瞰着熊熊火山,察觉到八百里连营的许多营寨,都只不过是空的。
“报——”
果然,马上就要将士前来汇报。
“大盛的督标军,九成以上的兵马,就像是提前得到消息一样撤退了!”
“只有前军的两万人没有得到通知,尚且在营寨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