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逆子!怎可对仁王阁下无礼!【8400】

是那群读书读迂了头的儒生们自我意识过剩地率先找青登的茬,同时也是他们最先诉诸暴力。

至于板仓平彦就别提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骚扰天章院,在此之上还说出猥亵之言来轻薄天章院。

干出这样的事来,仅仅只是被人打一拳,已经算是人家宽宏大量、网开一面了。

至于斩杀左一郎等人,此举完全是青登的合理防卫。

板仓平彦猖狂地扬言要砍断青登的两条手臂来泄恨,而左一郎等人也忠实地履行了板仓平彦的要求,噼向青登的每一刀,都可轻松致人残疾。

既然想要害人,就要做好被人所害的心理准备。只有做好被砍杀的觉悟的人,才有资格握刀——此乃江户时代的主流价值观。

于情于理,青登对板仓平彦一行人所做出的种种作为,都没有可置喙之处。

然而……尽管周围的看客们对于事情的真相,心里都门儿清。可却没有任何一人敢于挺身而出,替青登说话……

“什么?”听完板仓平彦的解释之后,喜三郎神色大变。

紧接着,他不假思索地朝身后的一众部下们用力地挥了挥手,满脸怒意地吼道: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把这个暴徒抓起来!”

喜三郎以强硬的口吻下了命令,吏员们不敢不从。

哗啦哗啦……足音与器械碰撞声大作。

十数名吏员以极熟练的动作,组成了一个将青登团团包围的方阵。

4名手持长梯的吏员站在阵型的最前列,他们将各自手里的宽大长梯首尾相拼,构筑成方阵的4条边。

可抵住犯人的躯体,令其不能动弹的刺叉;形状像个“t”字,可以绊倒犯人的脚,也可以抵挡犯人手里武器的突棒;顶端有布满倒刺的叉头,可以缠住犯人衣服,使犯人难以逃脱的袖搦——拿着这三大捕具的一干差吏,站在“长梯手”的身后,把刺叉等棍棍杆杆伸过长梯的踏板之间的空隙,直指被围在阵中央的青登。

可攻可守,使犯人逃无可逃……这座简单但杀伤力巨大的方阵,正是江户时代的治安人员们最常使用的“捕人大阵”。

普通人碰上此阵,基本没可能逃得出去。

别说是普通人了,哪怕使像青登这样身经百战的武道高手,也不见得能在此阵里全身而退。

四周是阻碍行动的长梯,面前是功能极度互补的十几杆长兵……遍观有百万人口的全江户,能够完全不憷此阵的人,恐怕不足百数。

德川家茂和天章院眼见青登又遇新的危机,面色双双一沉,母子俩心有灵犀般地同时扭头去看八重,朝八重投去郑重的目光。

虽然他们俩皆闭口不言,可他们想对八重说的话,已溢于言表。

八重无声地点了下头,然后默默压低身体重心,双手十指微曲,裹在可爱白袜里的细嫩玉趾用力地张握了几下,做好了情况一旦不对就立即冲上前去支援青登的准备。

“……”德川家茂扬起脑袋与视线,眺望纱重适才离去的方向,脸上的表情令人难以捉摸。

天章院等人紧锣密鼓地做着与自身番的吏员们开战的准备……在此情况下,身处漩涡中心的青登倒是相当从容澹定。

他先是深深地看了喜三郎一眼,然后哑着嗓子,以伪装的低沉男音缓缓道:

“这位大人,你仅听了他人的一面之词,就动手要抓人……未免也太草率、太不负责任了吧?”

青登的话音刚落,喜三郎便像是听到了什么可乐的笑话似的,先是嘴角微咧,然后按捺不住自己地哈哈大笑起来。

“你站在死人堆里,手中还拿着一把仍在往下滴血的刀,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有什么话等到陪我们去一趟奉行所之后再说吧!”

一方是若年寄的儿子,另一方是一身旅人打扮,着装普通的一般武士——该偏向哪一方?该对哪一方言听计从?对于这个问题,喜三郎连一秒钟都没有犹豫,就选好了自己的答桉:坚定不移地与板仓平彦站在一块儿!

虽然不知道这个戴斗笠的武士究竟是何许人也,可那又有什么所谓呢?

姑且不论这个斗笠男看上去就只是一普通的从外地来的异乡人,哪怕他可能有点身份,有点背景,喜三郎也丝毫不惧。

再怎么有身份,难道还能比板仓平彦的家世更显赫?

再怎么有背景,还能硬过有个在职若年寄的家族不成?

喜三郎的那点小算盘,打得明明白白——认定了与板仓平彦同甘共苦,是绝不会出错的!

“喂!你们干嘛都杵着不动!”喜三郎高声催促部下们,语气里带有七分不耐、三分不解。

喜三郎等人的到来,使得局势突变。

现场的不少看客,当前纷纷扼腕叹息,对青登的悲惨遭遇深感同情……纵使身手高超,也终究是斗不过钱与权啊……

只见板仓平彦又恢复回那张气焰熏天、恣睢无忌的嚣张面容。

大喜与大悲的快速转化,让板仓平彦有飘飘欲仙之感。

回想适才,他因害怕青登的报复,而恐惧得整个人都快瘫在地上。

而现在,他那张大肥脸上的畏惧之色统统烟消云散,连点余迹都没留。

他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朝青登投去戏谑、挑衅的视线。

你的剑术不是很厉害吗?有种就对自身番的差吏们动手啊!若有胆量,就来挑战一下差吏们背后所代表的幕府力量呀——板仓平彦的眼神里,清楚分明地朝青登传递出这样的讯息。

打伤或打死幕府的执法人员……这可是重罪中的重罪!

等将这个可恶的斗笠男抓进奉行所,那就是他板仓平彦的主场了!他有一万种手段可把此人折磨得生不如死!

自认胜券在握的板仓平彦,直觉得心情舒畅至极,积压在胸间的恶气尽散,连被青登打伤的脸都变得不那么疼了。

为了抒发一下心里的畅快情感,板仓平彦抬高下巴,以鼻孔对着青登,摆出一张说教者的嘴脸,趾高气昂地对青登悠悠说道:

“小子,你的剑术确实是很高超,但仅仅只是剑术厉害,可不足以让你在江户横行无忌、恣心所欲啊。”

他内心的优越感膨胀到几近爆棚,越说越觉得畅快,最后身子倾倒似地后倚,鼻孔都快指着天空了。

现场几乎所有的人,目前皆认定:这场因批判腐儒而起的争端,已然尘埃落定。占有巨额钱权资源的板仓平彦大获全胜。

可却在这个时候……四周慢慢传出一些怪异的声响。

率先发出此阵异响的人,是正包围着青登的一干差吏们。

“嘶……!”

“啊、啊!是是、是他!”

“快!快把手里的家伙都收起来!”

……

吏员们一边神情惊恐地吵吵嚷嚷,一边手忙脚乱地收拢捕具。

捕人大阵,不攻自破。

望着此景此幕,板仓平彦、喜三郎和腐儒们全都傻眼了。

“混账!”喜三郎气急败坏道,“谁允许你们收武器的!干嘛?想造反啊?”

“大、大人!”某位差吏白着脸,哆哆嗦嗦地结巴回答道,“他、他是……”

这员小差吏的话才刚讲到这,其身边的围观群众里便响起一道惊愕的喊声,替他把接下来的话说完了:

“喂!快看!那人……好像是仁王!”

一石激起千层浪。

一些人或是漫不经心,或是不敢置信地循声将目光投向青登。

很快的,他们那原本困惑、迷茫的神色,飞速散去。

取而代之的,是震惊与愕然之色。

瞬息间,哗然声犹如涟漪般圈圈荡开。

很快,连锁反应顿起。

愈来愈多的人受到影响而转头去看青登。

然后,他们脸上的表情,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强烈的震愕支配。

“喂!真的是仁王!”

“什么?你没看错吧?那个戴斗笠的武士真的是仁王吗?”

“嗯!我绝不可能看错的!我曾有幸有过仁王一面!那人确确实实就是‘仁王’橘青登!”

……

——果然是不可能再继续瞒下去了啊……

青登哭笑不得地抬起双眸,扫了一眼头顶斗笠的那条大豁口。

被左一郎砍坏的斗笠,就像一张缺损严重的面具。

仅需认真观瞧,就能大致地看清青登的脸。

本想接着隐藏身份,怎奈何现在的条件已不允许我再这么做。既然斗笠已破,身份已泄……不装了,我是仁王,我摊牌了!

青登将头上的斗笠一把揭下——这个瞬间,板仓平彦一行人……有一个算一个,无不像是不慎吃到苍蝇一样地表情难看。与此同时,他们的面色发白得厉害,仿佛看见了什么恐怖的怪物。

“喜三郎,我记得你。”青登一边从衣襟内侧掏出怀纸,擦去掌中刀上的血污,一边不紧不慢地对喜三郎缓缓道,“回想当初,你眼巴巴地在我跟前鞍前马后,嘘寒问暖。没想到,一段十日未见,你长本事了啊。都敢对我大喊大叫,出言不逊了。”

青登和喜三郎还有一点渊源。

在青登仍是奉行所“三回”的一员时,喜三郎是他的半个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