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屿凌讲完之后就不再说话，两人之间只有背景音乐还在空气中兀自流淌着，Don Mclean轻吟浅唱着：starry starry night，paint your palette blue and grey……

咖啡厅里一时静谧得让人有些恍惚。

高少波的目光和顾屿凌的触碰了一下，眼神中有片刻的迷茫，脸色忽然有点儿变了，喃喃着说：

“你的意思是，小柔后来绑架巩笑，想要逼她写遗书自杀，都是为了……我？”

顾屿凌点头：

“小柔在决定向黄家复仇的时候，其实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在完成之后，她就去警局自首，或者干脆自我了断。后来，她发现自己是真的爱上了你，变得越来越难以割舍和你的这段感情。当她察觉到我们在怀疑她的时候，就决定铤而走险，绑走巩笑。她想将巩笑伪装成是畏罪自杀，让警方不再追查，彻底结案。这样她就可以忘掉过去的一切，和你一起，开始新的生活了。”

高少波身体往前一倾，手肘撑在膝盖上，两手插进头发里，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紧绷发白，五官因为痛苦显得有些扭曲变形，说话的时候嗓子里发出的是沙沙的声音：

“我以为小柔不想见我，是因为恨我那天对她开枪。我有时候甚至怀疑，她是不是从始到终都没有爱过我。原来小柔她……，我真是个混蛋！我太对不起小柔了……”

高少波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变成了梗在喉咙里，几不可闻的呜咽。

顾屿凌看着他驼鸟样将脑袋埋进上身和大腿的空隙间，刚刚高少波的话，像一串珍珠项链被一刀剪断似的，散落成一个个单独的字，在她耳边飘。

再然后，脑子里忽然掠过黄语柔的脸，那张脸上带淡淡的笑，眸光柔和，说话的声音轻得如同梦呓：

“现在回头想想，我和高少波，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他的出现，完全不在我的计划之中。女人的感觉是最灵敏的，从他看我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他对我有好感。那时候我想，或许有这样的一个人在身边也不错。而且他碰巧是个警察，和他在一起，多少可以知道一些警方的动向——”

黄语柔的唇角上还带着笑，但这浅淡的笑容里渐渐掺进苍凉和自嘲，她叹息了一声，摇了摇头：

“我居然会真的爱上了他，甚至还幻想着，可以安然躲过这一切，然后开始新的人生。真是愚蠢，愚不可及……”

那天顾屿凌准备离开的时候，黄语柔忽然开口问她：

“屿凌姐，能和江铠在一起，你是不是觉得很幸福？你知道吗，我很羡慕你。”

顾屿凌没有回答，黄语柔也不在意，继续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了身边有他照顾，也习惯了有他可以依赖。在我的心里，这世界上，没有比我哥更好的男人了。我早就知道，他一直都把我当亲人，当妹妹。只不过，我自己心里还留着那么一点点的幻想。而这一点幻想，最后也终于被黄育徳亲手给捏碎了。

我曾经幻想过，如果有一天，我哥有了心爱的人，那我一定会嫉妒得不得了。但那天在火锅店，我看到你坐在他的身边，看着他把火锅里煮好的菜啊，肉啊，夹到你的碗里，我心里却只有开心，真的，连一点点的酸都没有。我自己都纳闷为什么会这样，后来我明白了。大概是因为我从来没见过他那样的笑，就是那种从心里发出来的笑，他一定是真的感觉很幸福。”

黄语柔长长地吁一口气，眼睛里蒙上一层薄薄的泪光，晶亮晶亮的，又重复着问了一句：

“屿凌姐，你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吗？你可真是个幸福的人啊！”

顾屿凌轻轻摇了摇头：

“小柔，你所谓的羡慕，不过是因为我和江铠在一起。说到底，你羡慕的，其实是江铠身边这个女朋友的位置。这个位置，即使没有我，也会有其他人，从我的角度来看，我不觉得这是什么得意的事。

等到什么时候，你是因为我是顾屿凌而羡慕我，我才会觉得这是值得高兴一下的。”

说完，顾屿凌冲黄语柔勾了勾唇角，离开了接见室。

***

“屿凌，谢谢你。”

高少波的话将顾屿凌飘远了的思绪拉了回来，她回神抬头，看到高少波已经收拾好了情绪，坐直了身体。

顾屿凌朝他点了点头，然后忽然想起了什么，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递了过去：

“这是江铠让我交给你的，他说你看了就会明白的。”

***

在高少波拆看信封之前，顾屿凌先行起身离开。

走出咖啡店，正是上午时分，日头高起，阳光大盛，照在身上暖暖的，让人生出慵懒的松弛感来。

空气里，有尘埃在阳光下跳舞。

顾屿凌半眯起眼睛，看着看着，忽然有些惆怅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