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开春已有一月有余,天气仍是寒冷,春日气息尚有不足,京城街头来往行人仍旧穿着厚重衣服,行色匆匆,少有驻足闲聊者。
何欢见到张九福时,高大肥胖的张九福正站在城门口一家临街摊位旁吃着鸭脖子。远远看去,格外显眼。
何欢牵马过去,站在张九福身前,仰头看着他。
“哎,何爷,来得正好,这里还剩两只,喏,给你一只。出了京城,可就没这口福了。”张九福伸出油腻的右手,将一只鸭脖子递给何欢。
“我不吃这个。”何欢摇摇头,抬头看着张九福那正咀嚼得起劲儿的一张油嘴,心里想着接下来的行程,不禁生出些许不安。
“你何爷定是吃惯了山珍海味,瞧不上这个了,你还真别说,我自小就爱这口鸭脖子,只要闻到这个味道,那两只脚就挪不动步了,一天不吃上两个,干什么都没精神。今儿刚到这里,便碰上这摊儿,老天爷都照顾我这张嘴。”
张九福边吃边说,将一个鸭脖子啃得只剩几小块散骨,随手扔在地上,又拿起一只啃了起来。
何欢看看四周,低声道:“张… …兄弟,你的马在哪里?”
“哎,叫我九福就行,你这样称呼我,我还觉得有些怪异呢,嗯,我的马,刚才还在,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哎呦,坏了… …”
张九福将手里的一只鸭脖子一股脑填进嘴里,迈步朝城门外跑去。
何欢忙牵马跟在后面。
何欢随在张九福身后,出了城门,便见城门外不远处一匹瘦马正在啃食那挨过了漫漫严冬,刚刚露出新芽的小树。周遭,几个临近摊贩正围着那马匹指指点点。
“哎呦,对不住,对不住,我的马,怪我了,怪我了。”张九福嘴里含糊地嚷着,上前将忙马拉开。
路边一个粗壮汉子见马主人来了,便手指着张九福怒道:“你这汉子,穿得人模狗样的,怎地如此无德,任自己的坐骑乱走,若是伤了旁人,你今日便走不脱了。”
“告罪,告罪,都怪我。”张九福朝那汉子拱拱手,满脸堆笑,便翻身上马,欲打马离开。
“别让他轻易走了。”围观众人中,有好事者嚷了一声。
那粗壮汉子见张九福上马欲走,急忙赶上来两步,伸手拉住缰绳,嘴里怒道:“先别急着逃,啃了树,先把事情说清楚再走。”
张九福见那粗壮汉子抓住马缰,心中有些气恼,压住怒气,抱拳道:“这位兄弟,咱这马老实,并不伤人。看管不严,实是我的过错,对不住了。”
那粗壮汉子单手紧抓马缰,另一只手指点着张九福怒道:“你这汉子放任马匹乱走,惊吓了路人,坏了我们的生意,一句‘对不住’便想混过去吗?”
张九福知道城门口附近向来是各色人等杂处之地,泼皮无赖寻机敲诈路人之事常有发生。今日出城办差,没穿官衣,不想被这泼皮纠缠,看对方气势,定是要讹上几两银子才算罢休。
张九福心中想着,知道此事掰扯不清,不再多说,抬手在那粗壮汉子抓着马缰的手肘上轻拍一下。那粗壮汉子只觉一个臂膀一阵酸麻,整个身子一时动弹不得。口中“哎呦”一声,松手放开了马缰。
张九福借这时机,拉扯马缰,拍马便走,留下身后众人一片指责之声。
“你怎地轻易放他走了?”人群中粗壮汉子的同伙出声埋怨那粗壮汉子。
那粗壮汉子舒展了一下手臂,酸麻感渐渐消失,心里不禁暗暗惊诧,嘴上却不服软,“我看他像个外地客商,便饶过他吧,免得让人说咱欺负外地人。”
何欢将这一番争执看在眼中,心中暗笑。翻身上马,并不疾驰,只沿路慢慢行着。走过了一片树林,见张九福正躬身在一棵树下大声咳嗽。便骑马走近,也不下马,问道:“张爷,你这是怎么了,不是马跑得太快,冲了风了?”
“咳咳,咳咳,哎呦,你何爷这话不厚道,我跑,还不是怕给咱这大事惹麻烦吗,那些乡民真个无礼,看咱这穿着打扮便想着讹… …咳咳… …咱。”
“那你这是怎么了?”何欢骑马围着张九福转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