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聂大贵的心事

聂大贵喘了一口大气,歇了片刻。

“爹,你累了,先歇着吧,明日里再说。”

“不成,等我说完。”聂大贵语气中竟有些怒意,小豆子不敢再劝。

“爹实在没有这靠山吃山的本事,从当上猎户那天起,便是诸事不顺。爹早知道有这一天,早知道了。嘿嘿,只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你和你哥年纪还小,尤其是你,天生的憨直木讷,从小便常被这山里的孩子欺负,等到了能上山的年纪,却和你爹我一个样,不是被猎物顶了,抓了,就是摔了,碰了,小伤不断,一年了,你也没捉到一头像样的猎物。”

“爹,我好好练练,等我能握紧了那猎叉,我上山给你打一头大家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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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好好练练?小子你想轻松了,这吃哪一行的饭,都是老天爷给的本事,你天生不是吃这一行饭的料儿,怎么练都是白搭,听爹的话,咱不干猎户了,儿子你别嫌,你就跟着那村里的许瞎子去学剥皮,许瞎子一双眼睛瞎,可手里的活儿不瞎,哪一个上山的猎户都没有那好手艺,想要一张完好的兽皮,都得找那许瞎子去剥。”

“爹,当猎户的都会剥皮,怎么非得找那个许瞎子。”

小豆子好奇的打断他爹的话头儿。

“嘿,这你就不知道了,那许瞎子的手艺可不是白给的,再有手段的猎户无非就是在山上能,可想要一张完好的兽皮,却并不容易,尤其是一些皮毛浅薄的,稍一失手,那皮子就废了,可许瞎子不同,按李福的话说,就是一张人皮,看那许瞎子的手艺也是能完整无缺的剥下来的。”

小豆子听得身子打了一个激灵。

小豆子是知道村西头儿那许瞎子的,也曾经奇怪那许瞎子从不上山,就是帮着猎户们剥剥兽皮,便能分得不少的肉食,今日听了爹的言说,心下明白了几分。

“你不是吃山上饭的材料,便干脆学一门手艺,能养家,又少了许多风险,爹知道学手艺不容易,但万事讲究一个心诚,你诚心诚意的去求那许瞎子,他没儿没女,你便当他亲爹样的孝敬,他如何能不答应,你虽有些笨,可听话,性子直,不怕苦累,只要你认准了,自能学来那手艺。一时学不好,挨骂挨打总是难免,可不至于有性命危险,那山上的活物儿可是不给你反复练习的机会,稍不留神,便成了爹这样子。你小子对付不来那些活物儿,只能对付死物儿了,嘿嘿,不管如何,你可不能再像爹这样了。”

聂大贵说的累了,停下来,喘了几口大气。

小豆子端了一杯水过来,送到他爹嘴边小口喝下。

“爹,你歇息吧,我都听你的,等明日天亮了,你有话再和我说。”

“好,好,我说的你都记下了吧,我也是累了,有话明日再说吧。”

“爹说的,我都记下了,您就歇着吧。”

聂大贵不再言语,仿佛又昏昏睡去。小豆子回味着爹方才的一席话,因了几日不得休息,不多时,困意袭来,便又伏在他爹身前睡着了。

小豆子再次醒来,是被哥哥聂小天一巴掌打醒的。

那一下打的甚重,只觉后脑勺火辣辣地疼。一个激灵,站起身,瞪着哥哥看,见聂小天怒目瞪视着自己,聂大娘声音急促地抱着他爹的身子摇晃。

摇晃了几下,眼中淌出两行泪,带着哭腔叫了几声“当家的”,便回头对两个儿子说:“快去请你李大伯过来吧。”

李大伯便是猎户头李福。

猎户家大事小事都是这李福操持,聂大娘清早起来见自家丈夫没了气息,心下慌乱,知道已经无可救,便自是想到让李福过来操持后事。

聂小天撇下小豆子,自去请李福来,小豆子愣在当地,想起夜里与爹的对话,再看看两眼紧闭横躺在炕上,动也不动的爹,一时彷如梦境。

聂大贵在受伤三日后,死了。

村里的猎户都过来给聂大贵办丧事。

聂大娘实在拿不出什么,便由李福操持,大伙儿凑了些钱,买了一领草席,买了一些香火,简单料理了聂大贵的后事。

最后,按照村里的习俗,猎户们将聂大贵抬到山上的一片空旷地带,架上柴火焚化了。

聂大娘哭的伤心,聂小天和小豆子两兄弟跪在那高高堆起的柴火前静静的看着爹被燃起的火焰吞没。

小豆子想起那夜他爹说与他的话,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继而哀声痛哭。

此后的人生,虽经历了无数人间惨事,却再也没有如此痛哭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