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我当成对面的山吧。”女生看起来和他同龄,笑得眼弯弯,说出的话呼成白气,“你也来看星星吗?”
好心惊,好心惊。
江宙心里只有这个词。
是惊讶的惊,更是惊喜的惊。
母亲去世后,这是第一次他不用发问、不用索取、不用乞求,有人对他说“我爱你”。
她还知道他在向山说话。她还知道他在看星星。
突然有一种发自灵魂的震颤感,自母亲去世后他第一次真正感觉到“爱”,清澈的,像刚涌出的泉,虽然对方是个陌生人。
但同时他心中涌起莫名的悲伤。
语言好苍白,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他想起读过的书中的一句话:“任何地方或人,初次见面就感受到离别的悲伤,那一定是爱上他了。”
他欲落泪,也许只有落泪能够表达。
他也笑得眼弯弯,弯成了湾,溢出两抹泪,泪也好亮。
他说:“我也是。”
他每次想起来,都觉得那是一点也不冷的夜,他们并排坐在一起看星星,星星很亮,雪很亮,人也很明亮。
那种震颤感他一辈子也没有忘记。
05、
自那之后他们经常打电话——打电话可以听见声音,可以听出感情。
他们莫名契合,一方抛出的话题另一方可以稳稳接住,好像熟识的发小,谈天说地之余留下一个一起看星星或者一起爬山的约定。
女生的皮肤是近乎病态的白,看上去很脆弱。
江宙总会怀疑她是天使,或者山的神使。
但一通电话将他们都拉回了人间。
江宙在朋友圈看到海边的日落,生出想和她一起去看海的想法。
他看看时间,晚上九点,她应该还没睡着,就拨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她声音稍显疲惫,但还很温柔,像河水缓缓流淌。
“我们一起去看海吧?”江宙的声音里有难得的激动和期待。
“好啊。什么时候,我看看我有没有空。”
“就…”这周末吧。
江宙没说出口,手机那头传来隐约的咒骂声。
他听出来是在骂她。
听到江宙戛然而止的话语,她轻声笑了笑,安慰他:“没事的,我习惯了。他们要我拿钱给弟弟买婚房,但我不会给。他自己有钱。”
江宙想,原来有家人未必会一直被爱。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她,如果她在他面前,他或许会拥抱她。
但她不在。
他想了想,还是很轻地对她说:“我爱你。”
仿佛只想让她听见,这是独属于她的爱。
最后那个一起去看海的约定也没说出口。
他一直认为星空下没有人会说谎,所以他总是在星星下问她:“你爱我吗?”
他每次都会得到让他心满意足的答案。
因为她每次都像第一次说一样,笑得眼弯弯又认真,像他喊出话以后的回响:“我爱你。”
他看见她的时候,她总是笑着的。
有时候看得见对面的山,他们就一起朝着它喊:“我爱你!我爱你!”
甚至有一次一人爬一座山,然后在满天繁星穹顶之下,一问一答:“你爱我吗?”
“我!爱!你!”
山和山之间好近,好像一跃就可以跃过去,但事实上离了至少几十米,两步三步四步都跨不过去。
这段时间他活得好快乐,仿佛重新成为刚出生的婴孩,只懂得纯粹的哭和笑。
06、
在一通电话里,她对他说:“你知道吗?有的人想飞,但是他们恐高而且克服不了。有的人想飞,他们也恐高,但是他们愿意去飞。”
“是啊。”江宙知道她是在说她自己。
她厌倦了城市中人与人戴着面具的交往,所以才常常爬上山来,看最真诚的太阳月亮和星星。
她在人生的前二十年都被父母绑着走不出这座小镇,她渴望飞走,渴望逃离。
“我也想飞。我也想看不太一样的世界。我恐高,但是站在山上往下看不像站在几十层的高楼往下看一样可怖。我愿意飞。”
“那就飞吧。我会做你对面的山。”江宙不会像她的父母那样,以爱之名困住她。
他会一直在这里等她,等她需要的时候随时可以回来。
“好。接下来我可能有一段时间不联系你。现在预支很多句很多场合很多时间要对你说的我爱你。”
“我也和你一样。回答很多句很多场合很多时间的我爱你。”
他有和其他朋友提起过他们之间的事,是在某个项目结束后的小型庆功宴。
江宙身边坐着组内关系最好的朋友。
那位朋友刚唱了一首苦情歌歌下场,坐在江宙身边,一口气灌了一大杯啤酒。江宙忽然说起那个女生。
朋友听完,醉眼里浮起惊讶:“你们好幼稚。她这不是恋爱谈腻了之后要甩掉你吗?”
小主,
他摇头说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