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很显然,李林甫肯定不是这样的人。右相,必然得有右相的逼格!所以右相家的家宴,也必定具有极强的政治意义!请谁不请谁,座次要如何排,都很有讲究。
人是社会化的动物,通过社会属性来展现社会地位。家宴的一切,都是李林甫社会地位的投射,马虎不得。
不一会,方重勇被下人引到书房,便看到了正在伏案工作的李林甫。
只见他桌案上全是纸张,别说是家宴了,就连吃食糕点都没有看到一件。这位大唐右相,貌似在家与在衙门的状态区别不大!
“左相已经打算过两日后,组织这五年以来,某些在京兆府衙门告状无果的苦主,去那边告官,一天至少五十件案子。
如果郑叔清接不下来,或者处理不好,那么御史中丞张倚,便倒向左相,同时弹劾郑叔清不问公事,懒政怠政。
此事你以为如何应对为好?”
李林甫头也不抬的问道。
方重勇很好奇,这位大唐右相到底是在忙什么,他也不忙着造反啊!怎么回家了还要办公?
看到方衙内完全不说话,李林甫以为是他把对方给吓到了,连忙用温和的语气,指了指眼前的软垫说道:“坐下随便说说就好。”
汉语博大精深,往往叫“随便”的事情,都会很不“随便”,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去应对。
“回右相,此事无解。
陈年旧案,人证物证早已面目全非,哪怕有鬼神相助,也难以厘清当年是非曲直。这个在兵法上就叫敌之所长。无论如何,要处置这一类的事情,必然需要扬长避短才行。正面应对,事倍功半,不可取。”
方重勇没有说要怎么办,而是分析了一下事件的性质,隐隐暗示:这件事不能硬顶!
“说得好!”
李林甫放下笔,轻叹一声道:
“本相身边那么多人,都没说到点子上,反倒是你这个外人看得明白。
只是这些本相都知道,虽然确实如此,但对于解决此事并无帮助。本相现在就是问你,要怎么处理。”
“不处理。”
方重勇叉手行礼说道。
“何为不处理呢?”
李林甫继续问道。大家都是聪明人,话语自然是不能通过最浅显的意思来理解。
“据某所知,郑府尹似乎官声并不怎么样。
既然如此,不如脸皮厚一点。只要我不急,着急的就是别人。
京兆府衙门办事邋遢,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某当年在长安的时候,就时常听闻京兆府衙门恶名在外,京兆府尹尸位素餐,也真不差郑府尹一个了。
如果要应对的话,可以采用拖字诀。
打开京兆府衙门的大门,让郑府尹就在大门口办案,以显示京兆府全力以赴办案。但陈年旧案本身就不好办,所以京兆府能办就办,不能办就拖着,总之让郑府尹看上去很忙就对了。
若是朝廷有人催问,就说案子正在办,拖到圣人返回长安便好。被催得急了,便可做对赌,谁能办谁就上来办旧案,不能办就闭嘴。
圣人在长安也有耳目,自然不会不知道这样的事情。”
方重勇侃侃而谈说道。
这一招,便是以“烂招”对“烂招”。只要我不要脸,那么害羞的就是别人!
听完这话,李林甫顿时抚掌大笑道:“妙啊!”
然而他又瞬间垮下脸反问道:
“可是你认为张守珪身边,都是些酒囊饭袋,连这种事情都处理不了么?
拖时间不是没有代价的,代价就是京兆府衙门的所有人力,都被这些陈年旧案牵扯住了!
本来那边能办事的人就很少。一旦忙起来,万一长安出了大事,需要京兆府衙门出头的时候,要怎么办?”
“这便是左相那边的杀招了,某也不知道左相会有什么招数。
不过算来算去,近期朝廷大事,能够牵动圣人的,恐怕也只有圣人寿辰之后马上要举行的科举了。
某听闻右相本身就反对这次科举,如果其间又出了什么大事,那么圣人会如何去想,就不难判断了。”
说完,方重勇对着李林甫叉手行礼说道。
“科举么?”
李林甫喃喃自语的沉吟道。
不得不说,方重勇的分析丝丝入扣,不愧是屡次帮郑叔清化险为夷的关键人物!
之前李林甫也跟身边的亲信开过会,什么事情都分析过,就是不能确定张守珪那边的反击,要怎么开始!
京兆府衙门绝对会第一个被收拾,这一点是所有人都公认的。
只不过,除了找那些陈年旧案以外,不可能再有什么招数了。这些烂招都是常规套路,大唐自开国以来,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了。每当要搞掉某一地的刺史或者县令的时候,就喜欢使用“陈年旧案饱和攻击”+御史台弹劾懒政怠政的招数。
但是,因为李隆基对于京兆府衙门,本身也很鄙视,所以也没有对京兆府尹寄托什么希望。
这便是所谓的“没有希望就没有失望”嘛,甚至基哥还会很头疼再去哪里找一个类似郑叔清这样的“合格狗官”。
可是如果张守珪让他们那边的黑手套动手,搞出某些造成大面积社会恐慌的大案要案,到时候出手的反而应该是金吾卫!
而金吾卫在李林甫监国期间,是听从张守珪号令的,这也是基哥设计出来的权力制衡!
张守珪在长安搞事情,不但不能给郑叔清找茬,反倒会让金吾卫疲于奔命!到头来谁会更倒霉一些,不问可知。
所以对于张守珪来说,刻意去制造一些大案要案,那不过是搬石头砸自己脚罢了。反倒是科举这一块,如果出事,李隆基会认为跟之前反对科举的李林甫脱不开关系。